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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楝走到码头上的垂柳下,才看到柳下那两个孩童不是在玩耍,而是在剥花生仁儿。
小小的手指不停地捏着花生壳,捏不开的还要放到嘴里去啃,手指磨得通红一片,布满了细碎伤口。
剥出的花生仁儿也不是用来吃的,而是放在一旁的竹编小筐中,已装了半筐了。
一个体型肥硕的男童带着几个孩子飞奔过来,一脚将那竹筐踹翻,干干净净的花生仁儿洒了一地。
原本在剥花生仁的小女孩腾的一身站起身来,骂男童道:“你有病啊?看我不抽死你!”说罢捡起地上一根柳条就去追那男童。
码头上身穿藏青色裙子的妇人听到小女孩的声音,站起身想要阻止她,可能因为蹲得太久,一起身一阵头昏眼花,站立不稳脚下往后一退,失足掉入渠中。
码头上妇人一阵惊呼,小女孩转头一瞧,瞧见了在水中扑腾的妇人,惊叫一声:“阿娘!”转身就往码头上跑去。
妇人不会泳,几下一挣扎就到了渠中央,小女孩探出手中柳枝想让她娘抓,却已够不到了。小女孩一急就要往水中跳,被沈楝一把揪住。
沈楝纵身入水,将那妇人救上码头,想起乔疏影叮嘱,也没耽搁,绞了下衣摆上的水趁乱走了。
他回到桥边的柳树下,乔疏影还站在那儿,见他回来,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盯着那妇人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两人回到了十二年后。
除了多了一段记忆,什么都没有改变。记忆中,在这次有惊无险的落水事件后,她母亲多活了两个月,最后,病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有这样惊世骇俗的能力,却救不了她最亲最爱的人?!
为什么!
乔疏影的心情一下子坏到极点,扭头就走。
沈楝牵着马浑身湿透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被人用惊讶的目光打量。
乔疏影走了半晌,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见周围人少,转身一把揪住沈楝的前襟就将人怼在了墙上。
“你是不是骗我?不然为什么我能救你却救不了别人?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沈楝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她此刻挫败又愤怒,无处发泄,只想找茬。
“我也不知。唯一的解释是,或许我原本就不该死在七年前。待到我命真正该绝时,你便也救不了我了。”他平静道。
乔疏影渐渐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个解释。
“今日还有事吗?”沈楝问她。
“当然有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带上钱,到西市胡姬酒馆来找我。”乔疏影道。
沈楝欲言又止。
乔疏影抱起双臂,瞟着他道:“别跟我说你没钱,那日我说你没钱给我买细犬,你哥都能送你一只细犬让你送来找回面子,他能不给你钱?”
“我不想花他的钱。”沈楝道。
“那我可不管,反正你们沈家聘礼没给到我,难不成还要我自己贴钱办嫁妆?笑话。你若没钱给我置办嫁妆,这亲就不成了,你自己看着办。”乔疏影牵过马翻身骑上,回头看他,见他胸前受过箭伤处隐隐渗出血来,便没再说话,一扯缰绳自顾自地走了。
沈楝回到陈国公府自己院中,让青牛帮自己把崩裂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下,换了身衣裳,从柜中匣子里取出沈栎硬塞给他的银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揣着走了。
他寻到西市胡姬酒馆二楼包间,推开门,发现乔疏影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醉了。
听到开门声,她醉眼朦胧地扭过头来,双颊酡红,双手撑着下颌道:“你怎么才来啊?男人换衣裳也这般磨蹭吗?”说完打了个酒嗝。
沈楝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问:“不是说下午要置办嫁妆么?喝得这么醉怎么置办?”
“谁说我醉了?我酒量好得很。不信你来陪我喝,你醉了我都不会醉。”乔疏影道。
沈楝没应声,只看着她。
乔疏影自斟自饮一杯,侧过脸去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过客。
“我阿耶阿娘真的很好,我也不是什么天生坏种,我不明白,为何我要遭受这一切?”许是酒醉之下难以控制情绪,她看着自楼下经过的一家三口,眼眶中泪光浮动。
沈楝垂眸,搁在膝上的拳渐渐握紧。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这一切是不是我捡了这块石头的报应?”乔疏影抬手将眼泪一擦,自领子里拽出红绳,从红绳下面系着的已然陈旧的小小荷包中倒出一块石头,朝沈楝展示着,问道:“你想要这块石头吗?”
沈楝不语。
她将石头递给沈楝。
沈楝不接。
“拿着,你若能用它回到过去,就不用和我成亲了。我可以把它借……不,租给你。拿着它,你想回到哪一日,就想着要回到那一日就可以了。来嘛,试试。”乔疏影极力怂恿。
沈楝接过她手里那块尚且带着她体温的石头,这石头看起来像是一块玉,但光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闭上眼,试试。若怕撞上人,就回到今日上午好了,上午西市没有开市,这里肯定没人。”乔疏影催促道。
沈楝按她所言尝试了一下,没有眩晕感,睁开眼,她还在对面。
乔疏影自嘲一笑:“没用对吧?我早就尝试过了,除了我,没有人能用它穿越到过去。所以你说,到底是我命该如此?还是因为它,改变了我的命运?”
沈楝将石头还给她,道:“命运如此安排,总有它的道理。”
“什么道理?让我家破人亡,再用这块石头来报仇的道理?狗屁道理!”乔疏影继续斟酒。
“别喝了,下午还有事要办。”沈楝伸手按住她执壶的手。
乔疏影抬眸看他,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与你的相好打算成亲么?若打算成亲,带她去置办就行了。如此,待我们之间的事了了,她嫁了你,还可以接着用。”
“我没有相好,你不必再旁敲侧击。”沈楝道。
“没有相好?那上午你怀中的脂粉味是哪来的?你不会告诉我,你一个男子,还涂脂抹粉吧?”
沈楝望着她,“我们只是基于合作需要假成亲,大可不必对对方的私事如此追根问底。譬如说,今日我出宫时遇见颖王,他也曾对我说了些话,我就没问过你半个字。”
“哦?”乔疏影一手撑住下巴,晃晃悠悠,“他与你说什么了?说我在他怀里打滚了?”
沈楝还是适应不了她的口不择言,蹙了蹙眉头,撇过脸去,拒绝交流。
“?!”乔疏影直接把腿伸直了,从榻几下伸到沈楝那边,大脚趾勾了勾他的腿,问:“会不会唱小曲儿?”
沈楝低头一看,粉白细腻光溜溜的一只脚,袜子都没穿。
他眉头又皱了起来,问她:“你与颖王在一起时也这般?”
乔疏影:“当然了,他可会唱了。”
“不会!”沈楝没好气地别开眼。
“那你舞个剑给我助兴。”乔疏影直接将脚搁在他腿上,他越冷淡,她便越喜欢作弄他。
“你若没正事,我走了。”沈楝将她的脚拨到一旁,站起身来。
“你敢!”乔疏影用两个字就喝住了他,“谁说没正事,我要去……置办嫁妆。”
她两条腿垂下榻沿,两只手撑在榻上,晃着脚仰头对他道:“给我穿鞋。”
沈楝僵在原地不动。
“颖王为了留住我都愿意做低伏小,你不愿意?你比他尊贵?”乔疏影懒懒地看着他,目光挑衅。
沈楝吸了口气,走过去拿起她脱在榻上的袜子,蹲下身抬起她一只脚,搁在自己膝上,动作利落地给她穿袜子。
乔疏影抬起另一只脚,探着足尖去勾他的下巴。
他下意识地一撇头,又顿住。
“好扎呀,原来下巴下面也会长胡子吗?你几天刮一次呀?”乔疏影用脚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下巴,问。
“你有完没完?”沈楝抬眸看她,额角青筋贲起。
“这就受不了了?”乔疏影笑,“那成亲后朝夕相对的,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沈楝与她对视片刻,忍耐地低下头,给她另一只脚穿袜子时,发现那雪白的脚背上居然有几道细细的红色的划痕。他努力不去想这划痕是如何形成的,继续帮她把鞋袜穿好。
乔疏影下了榻,踉跄两步,到底是自己站稳了。
沈楝结了账,两人出了胡姬酒馆。
看她走路晃悠,沈楝上前搀住她道:“你醉了,要不改日再来采买吧。”
“起开!你以为置办嫁妆是什么好玩的事?我日日都有心情来做?”乔疏影不要他搀扶,拉扯间险些撞到旁人,沈楝只得松开了她。
她伸手拍了拍嫣红的双颊,扭头向两侧一看,歪歪斜斜地就冲不远处一间卖金玉首饰的店铺去了。
沈楝牵着两人的马,行动不及她自由,待他进去时,发现她站在摆放金银首饰的柜台前,手里拿着一只手柄镜,正揽镜自照。
“一般妆样百般娇。眉眼细,好如描。沈郎君,你快看呐,这镜中有个美人,你可认得?”乔疏影对着镜子笑颜如花,旁若无人地问道。
不远处有别家夫人娘子都望着她窃窃而笑。
“问你话呢?哑巴了?”乔疏影没听到沈楝的回答,不满道。
沈楝无奈,答曰:“是你。”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两人同时回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胡服头梳单髻的小娘子,她肌肤白净细腻,凤目薄唇,手里牵着一只通体纯黑的细犬,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仆从,正站在店门口表情讥诮地看着乔疏影。
沈楝向她行礼:“见过公主。”
昭德公主李容玉走进店来,很是无礼地上下打量乔疏影,对沈楝道:“这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娶的人?”
沈楝颔首:“是。”
昭德公主吩咐左右:“去把人给我带到跟前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