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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对对子是陌岩出的上联,第二轮他让魅羽出。她环视了一下宴会上的众人,半月前这个国度对她来说还基本不存在,而现在的她却已是他们中的一员,同他们一样只能昼伏夜出。好在她先前已修得半个仙体,对血并没有寻常嗜血者的那种渴望。
“酷日当头,东躲XZ盼后羿。”
这个上联是她有感而发昨天被日光毁容的经历。躲无可躲的时候,要是有后羿在,把头顶的太阳给射下来就好了。这话登时在观众中引起共鸣,很多人点头不已。
陌岩的双目穿过面具望向她,对:
“兵临城下,左思右想演伏羲。”
伏羲是八卦的创始人,而古阵法很多是基于八卦衍生出来的。陌岩这句说的是靠推演阵法来御敌,“伏羲”对“后羿”也算妥当。观众中有懂行的均露出赞赏之色。
魅羽不服,想起此次比试的奖品是昭亲王藏酒,又出题:
“过关斩将,夺千年血酒,只解得旦夕饥渴。”
陌岩对:
“寻古问今,求灵丹妙药,医不好心病之人。”
还剩最后一轮了,魅羽一时词穷。兀自构思上联,却听陌岩说道:
“一场游戏,二人离座,三番四次交涉,让穿得五颜六色的看客,顾不上七嘴八舌。”
魅羽听得一愣,心道用不着出这么难对的吧?虽知怕别人看出他俩认识,也不必让她输得太难看嘛。
当下在场中来回走了几步,暗忖哪八个字能拿来对这些数字呢?想来想去,决定拿“东南西北、天地内外”这八个方位字来凑下数。
“东来列车,西蓬浮国,北军南下开火,打了个天昏地暗的硬仗,怪敌人内应外合。”
这个下联,虽然在对仗上稍有欠缺,但能紧密结合实事,无半句虚言,也算有一定的水准。只不过这个对子是站在白家人的角度来措辞的,朗顿家反倒成了内应外合的“敌人”。
“好!”观众们鼓掌。主持人转身望向老亲王,似乎在请他定夺。
昭亲王先前一副全无兴致的样子,此刻却提起了精神,从座位后走出来,笑着对场中的二人说:“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舞文弄墨,这些年都没听过这么好的对子了。我看也不用再分胜负,两个组均可进我的酒窖,各取一瓶,算是我代大家答谢二位今晚的精彩表现。”
众人听了,都齐赞老亲王慷慨大方。魅羽心道,白家这个老头看着倒不坏,只是几个孩子没教育好。
正漫无边际地瞎琢磨,宴会厅里进来脚步匆匆的一行人。打头的是身穿白衣便装、高高瘦瘦的缪亲王,他的一侧是蓝黑色军服的瞿少校。二人身后跟着七八个装备先进的外天兵。
昭亲王见为他举办生日宴的小儿子带了这么一伙人进来,脸一沉:“宴会还没结束呢,这就要赶人了吗?”
“爸,瞧您说的,”缪亲王脸上堆笑,“我不过是请少校来这里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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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心头一紧。还好荒神给她施了障眼法,在瞿少校的眼中她应当是个绿衣孖辫的大丫头。可陌岩此刻是境初的样子,而瞿少校是认识境初的。
“荒唐!”昭亲王斥道,方阔的下巴气得微颤。“昨天你们把首府掀了个底儿朝天,还嫌不够?现在是杀红了眼,看谁都像敌人是吧?”
缪亲王还未答话,郡主已离座而起,拖着她的粉色大裙摆,袅袅婷婷地站到陌岩的一侧,撇撇嘴冲父亲说:“爸不用理他,他早就失心疯了。成天冲我指手画脚不说,明知跟我最情投意合的男友在他军中任职,还故意给派去外地。分明是希望您二女儿嫁不出去嘛!”
缪亲王瞪了她一眼,但没接话,冲众人歉意满满地说:“打扰了诸位的雅兴,本王在这里陪罪。不过兹事重大,还请诸位配合,暂时将面具取下。”
在场的客人都纷纷摘掉脸上的面具,只有陌岩和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缪亲王见状,问:“那位先生,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陌岩不以为然地说:“殿下送来的请贴上写明是假面舞会,若是知道面具会被要求摘下来,今晚我就不来了。”
缪亲王像是要发作,扫了一眼父亲和在座的众人,又忍下了。“此事确是本王理亏,不知能否为先生做点什么,聊作补偿?”
陌岩笑了下。“你跳个舞,我就把面具取下来。”
“什么?”缪亲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陌岩身边的郡主捂着嘴笑起来,扭头冲他道:“我长这么大,都没见我这个弟弟跳过舞。你要是能让他破例的话,我、我……”说到最后有些腼腆起来。
“是啊,到今天我也七十了,”老亲王走上前几步,“宴席上让亲儿子给助个兴,都不肯吗?”
老亲王话音刚落,宴会厅中就响起舞曲声。只不过这次不是为双人环抱舞伴奏的圆舞曲,而是节奏鲜明轻快的劲舞曲。
“我……”缪亲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众人都在望着他,包括带着面具的陌岩。大概是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一咬牙,还真的踩着鼓点儿跳了起来。
咦?不错啊,作为舞蹈行家的魅羽心道。这个年轻的亲王虽然没受过正规训练,但节奏把握得很准,一踢腿、一点头,都带着天然不做作的美感与动感。嗯,是块跳舞的材料。
同时在心中暗叹,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陌岩——不吃亏。即便是处在劣势的时候,也要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记得当年第一次随他和五个师兄去蓝菁寺参加珈宝的生日宴,晚上她因偷听珈宝和梓溪的谈话被打伤,第二天陌岩就当众挑战珈宝的掌法。按说那时的他比珈宝的修为要差上一大截,但他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让珈宝的胳膊脱臼才甘心……
“可以了吧?”约摸着跳完了舞曲的四分之一,缪亲王停下来,问陌岩。
陌岩点点头,摘下面具。魅羽一愣,面具下的这幅面孔虽然和境初有些相似,但却是个她不认识的人。不过既然连荒神都认为这人是陌岩,应当不会有错。
“冯德?”客人中有人冲陌岩喊道,“你什么时候回城的?原先不是整天骑马吗?没想到肚子里的墨水还不少呢。”
陌岩没答话,只是遥遥冲认出他的那人挤了下眼。魅羽不得不承认,他挤眼的样子俏皮又迷人。身边的郡主挽着他的胳膊,先前一直在咯咯地笑,此刻望着他的眼神中尽是爱慕。“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魅羽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要知人的五官最是奇妙,虽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却能变化出千千万万的模样。连她自己都会摄心术呢,陌岩多半是把自己改成了这身衣服的主人的样子。早知如此,她刚才也不必冒险去破坏画像了。
缪亲王问身边的瞿少校:“不知少校有何发现?”
瞿少校先盯着场中央的魅羽和陌岩看了看,又扫了一遍在座的其他客人,冲缪亲王摇了摇头。
“那位先生看着眼生,”缪亲王突然对坐在座位里的荒神说,“未请教……”
荒神一笑,“殿下可真是健忘,前几天在你父皇的宴会上,我还和你坐一桌呢。”说完,他的脸突然模糊了一下,随后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缪亲王慌忙躬身行礼。“原来是荒神大人,晚辈肉眼凡胎,多有得罪。”众人听到荒神之名,一片嗡嗡低语。
“真是有意思,”荒神自言自语道,“有些人要摘下面具,别人才能认出来。还有的得戴上面具大家才知道他是谁。”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缪亲王无论是否死心,也只得作罢。冲众人泛泛行了个礼,道:“打扰了大家,实在抱歉。”也不敢再看自己的父亲,便同瞿少校带着下属离开了。
望着瞿少校的背影,魅羽忍不住想,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这些无所有处天人来西蓬浮国帮着打仗,到底是图个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陌岩的那条物理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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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虽然出了点儿意外,但主人和客人们都是人精,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欢快的气氛中散席。其他客人三三两两离去,两组获胜者在昭亲王的亲自引领下一同上楼。
魅羽同陌岩在步出宴会厅时快速交换了个眼神。郡主一直粘在他身边,二人说不上话,不过她确信他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那个什么千年血酒也不知有几瓶,估计每瓶都价值连城,他俩自然不会贪这个便宜。只是待会儿上到顶楼,该怎么救人才好呢?
陌岩有郡主在侧,要溜开恐怕多有不便。荒神是自愿带魅羽来的,在来的路上已经发话,不会阻止她救人,但也不会出手帮忙。荒神毕竟是西蓬浮国的人,肯定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同白家结仇。
更为棘手的是,缪亲王先前突袭抓人虽然一无所获,回去后定已加强了戒备。允佳是敌人的孩子,没一刀下去斩草除根就不错了,断没有抱回来好生养育之理。原本就是个诱饵,等着敌人来自投罗网的,这点她和陌岩在出发前都清楚。此刻不要说允佳屋外,整个王府四周甚至出城的重要关卡处,恐怕都有重兵把守。
魅羽望了眼走在她前面的昭亲王,这个老头比他那几个孩子要正直些,搞不好最后还得从他这里找突破口。于是快走两步,来到昭亲王身边。“殿下,不瞒您说,我是不久前才坐火车来到这个国家、加入嗜血一族的,所以孤陋寡闻。您的血酒都是自己酿的吗?这里面有什么门道,能和我讲讲吗?”
魅羽一向自诩没有她搞不定的老头子,牛皮不是吹的。她知道自己是生人,与其刻意隐瞒这点,倒不如坦诚相告。同昭亲王第一次见面,聊对方熟悉并引以为荣的话题,最容易让对方放松戒备。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嘛,她是在虚心请教,试问天底下哪有老人家不喜欢晚辈来请教自己的?
果然,老亲王一边爬楼梯,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比先前同儿子说话时要和颜悦色多了。“丫头年纪轻轻的,文学功底扎实,还这么好学。哪像我那几个不肖子女,要么贪恋权谋要么沉迷风花雪月,没一个省心的。你同后面那位先生这样的雅人,在我身边想找一个出来都难。”
“殿下取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非走父母的老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就是在用她的方式来孝敬您。郡主天生丽质,能给您弄个风雅的女婿回家,也是一样的。”
老亲王嗤笑一声,“就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女儿,哪怕当了公主也钓不到个像样的老公。”
这二人的对话虽然轻声,但魅羽自知难逃后方一神一佛的耳朵,不知陌岩听了会怎么想?当下忍住笑,接着说:“至于缪殿下,杀伐决断,像您这么大的家族,也总得有个他这样的人物才能撑得起来,不是吗?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昨日那场冲突其实是迟早的事,各为其主也谈不上对错。”
最后这句话,魅羽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讨好对方才说的。她和陌岩来救允佳固然是出于道义,白家和朗顿家对峙了那么多年,兵戈相见是早晚的事,不可避免。这次是白家发难在先,且手腕儿阴毒,然而白家不也有老亲王这种良心人吗?再过个一两代下来,保不准朗顿家也会出个缪亲王那样的人物。
当然了,她这么说还有一层意思——老亲王,待会儿咱们若是动起手来,都是各为其主,可不是我们翻脸无情、故意针对您哪。
昭亲王笑道:“丫头明事理又会说话。平日谁有你在身边,定然不会闷。”
“殿下所言极是,”荒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跟了上来,“何止不会闷,还得时刻提心吊胆,不留神就会着了她的道,或者被卖了、被宰了都有可能。”
魅羽回头凶了他一眼。耳中听老亲王道:“不说这些了。关于血酒,是将常见的酒中掺入人血、蛇血,和麋鹿之血。除此之外还有样重要成分,叫醉生梦死草。这种草长于东北部的梦谷,不浇水,得用低浓度的酒来培植。一生未见过阳光,名副其实的醉生梦死。”
“这么妙的植物,还是第一次听说,”魅羽真心赞叹道,“有什么效用呢?”
“此草不能说割就割,得一直养到寿终正寝,死后变得和人参一样又干又硬。磨碎了,加入血酒中,能把血和酒这两种成分连接在一起,并以极慢的速度发酵。
“这醉生梦死草一生未见过日光,发酵时酒瓶也不能被太阳直晒到,但又要一定的光亮才能发酵。所以酒窖不在地下,而是建在顶楼东北向。十年血酒能强身健体,百年能延长寿命。至于这千年血酒嘛,嘿嘿,据说与九天之上王母娘娘的蟠桃有得一比。”
“真的?那可了不得!”魅羽一边赞一边心道,若果真如此,她就更不能拿了。
关于王母的蟠桃,作为七仙女的魅羽在上次蟠桃会上领到一个,拿回去和小川分着吃了。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嘛,只能说,孙猴子当年在天庭干过的事,她魅羽也没少干。这些事她估计王母也不会全然不知,不过王母那时有不少事指望魅羽效力,后来又忙着同玉帝离婚、改嫁灵宝天尊,顾不上同她计较而已。
闲聊着,诸人已上到王府五楼的东翼。关押小允佳的那个屋在西翼,中间还隔着几道大铁门,都有警卫把守。魅羽用神识探了探,小女婴早已哭累了,此刻被放进一张小床里呼呼地睡着,屋门口自然也有看守。
她快速合计着,要硬闯关卡,对付这些守卫,都不是难事。就怕一动起手来惊动了缪亲王,立刻拿小允佳做人质,接下来就被动了。事实上,他们这伙人一上到五楼,缪亲王定已做好准备了。动手要趁早,打敌人个出其不意。一旦将允佳抱在怀里,再怎么折腾都不怕了。
正想着,藏酒阁出现在走廊尽头。魅羽见一旁有个女洗手间,冲老亲王和荒神说:“你们先去看酒,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闪身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