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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满以为这番话会惹得常泽发怒,不料那家伙的心智比她想象得要强大。若说除了五官相像,常泽还有一点也同陌岩类似——有洁癖,而且程度更为严重。浑身上下,衣服皮肤头发,陌岩只是一尘不染而已,常泽在这之外还像是贴了一层光亮清新的保护膜。
“先生,手机贴膜吗?”
小羽记得在白鹅甸的时候,路边就有这种摆摊贴膜的服务,什么防爆膜、钻石膜、钢化膜,各种名堂。常泽周身笼罩的应当叫“全能膜”,小羽有种直觉,即便浓硫酸泼这家伙身上也会一滴不少地滚落地。
保护膜内冷冰冰地一笑,常泽说:“猪又没犯罪,本不该死,所以我生下来便吃素。要说坏事都是人干的,而这些人中有相当一批在青少年时期缺乏管教。一棵从小就长歪了的树,能指望它日后成材吗?”
关于常泽的这个论调,小羽算半同意半反对吧。白鹅甸那帮去她家里打砸放火的小混混确实是“有爷生,冇乸教”。还有曾经绑架过小羽和其他孩子的人贩子,都应被收监并处以严厉刑罚。
然而小羽不同于一般市民,年幼起便见惯了不同世界间的冲突和战争。像胡参谋那些敌军将领,甚至包括罪魁祸首、两手沾满六道人鲜血的察雨亲王,在日常生活中都同自己认识的人差不多,是尽职的父亲、孝顺的儿子、敬业的部下,并非张牙舞爪逮着谁都要咬一口的怪兽。
“世界是复杂的,”她记得陌岩曾这么和她说过,“如一台轰隆运转的机器带着每一个生灵旋转,但凡入世之人谁又能一尘不染、随心所欲?”听听!那才是智者说的话……
正走神,台上的常泽继续说道:“你们大家可能也听说了,咱们高一共有八个班,每学期末举行一次文体竞赛。内容有辩论、击剑、歌舞和绘画,这四样包括歌舞在内,我在读书期间都拿过冠军。要我说,你们至少要在两项中胜出,才能不给你们的班主任丢脸,是不是?”
常泽背后的屏幕左侧浮现出一个表格,顶排写着这四个项目,下方的格子里都是空的。表格右侧列着二十多个名字,小羽在左数第三列中央。
“咱们班共有22人,分四组,每组五六个人,今天就把名单定下来。周一到周四下午三点半之后是这四个班的活动时间,这是你们必须参加的。其他兴趣班和课外活动都在晚上和周末,你们可以随便选……好吧,现在从靠窗那列开始,每人报一下姓名和文体特长,也算是借机会互相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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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那列的一个男生率先站起身,再侧身冲老师和同学点头行礼。“我叫司榆。特长谈不上,兴趣爱好方面,文有诗词和绘画,体有骑马、潜水和冲浪,请大家多指教。”
小羽猜,班上的学生至少有一半没听清楚司榆的话——这个男生也太美了吧?身上的校服虽是和大家一样的蓝色,周身却似笼罩着一层白中带绿的云雾。都说美女身上会有香氛,用在男人身上,姑且称之为玉氛吧。五官像写意景物画里的青松绕石,拆开来看与之重样的并非寻不到。然而美是一种整体,配以儒雅的气质和让人如沐春风的教养,便美得登峰造极。
想象一下,若能目睹这样一个璧人穿着泳衣在海上冲浪,该有多治愈?只是关于这个名字,司榆……司艺?小羽每年春节前后去玉清宫赴宴见过的天官不少,印象较深的有天庭头号美男——司艺星君,同此刻站在窗口的这位司榆在容貌和气质上有几分相像。司艺星君据说当年还追求过大师姐,现在有儿子了吗?当然那些神仙们活了那么久,在人间的分支也许都有几百代了呢。
“诗词……”常泽双臂交叉于胸前,“现如今会写几个字的都自称诗人。能以四个兴趣班为题做首诗吗?”
啊?同学们面面相觑,只是说报下特长,还要当场考较?却听司榆沉吟片刻后,说道:
“引经据典为争先,
刀来剑往不得闲。
莫若长歌舞星月,
天地尽收一纸间。”
不错啊,小羽心道。不仅将辩论、击剑、歌舞、绘画都包含进来,还暗暗表明自己不喜与人争斗。
常泽听完不予置评,只是伸手在讲桌上比划了一下,背后大屏幕上,司榆的名字便被移到了“绘画”那一组的下方。接下来是司榆身后的男女生挨个儿做自我介绍。到了第一列末尾,一个高个子男生又一次引起了骚动。
“我叫涟笙。爱好嘛,最喜欢盗墓和探险。不过平日读书期间不能走远,将就着玩下赛车、编程啊、机器人制作什么的。”
涟笙话还没说完,教室里便一阵嗡嗡低语。小羽身后的蓓蓓凑上前来在她耳边汇报道:“这位是从兜率天来的,是那里第一大房地产商继承人涟靳的二公子,我姥姥和他姑妈吃过饭。哪天心血来潮将整个首府连同这间学校买回家,我都不稀奇,呵呵。”
常泽显然也听到了蓓蓓的话,朝这边扫了眼,并未吭声。蓓蓓的姥姥可是校董,再刻薄傲慢的教师也不会没事找事。
然而听蓓蓓这么一说,小羽就多瞅了那个男孩一眼,第一感觉是——这个涟笙的妈妈肯定很漂亮。倒并非涟笙长相阴柔,而是种可爱男孩的美,有放有收,轮廓的尽头带着圆润与亲和,并没把人往相思的绝路上逼。虽是值得傲娇的兜率天第一富,那副萌样任谁都想逗他一逗,且知道他不会三两下就恼了。
另外,都说赛车是最烧钱的爱好,然而像涟笙这样的家世,外出探险还真能让他一人背上包便走?磕着碰着可不得了。搞不好直升机啊、后勤队啊都在后面跟着呢,其劳民伤财的程度更胜于赛车。
听完涟笙的介绍,常泽动动手指将他拨入击剑那组。“既然喜欢盗墓,学些防身技能总归没坏处。”
嗬!小羽心道,这个常泽真是看人下菜碟的假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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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列分好班后,再从第二列前排开始。这一列中给小羽印象深刻的是个叫向槐的男生。
“老师可以分我去击剑班,”向槐说,“但凡与运动和武术有关的项目我都能摆弄两下,除此之外只会点烹饪和书法。另外那三样我做不来。”
哦?小羽闻言,便多打量了这人两眼。与司榆的遥不可及君子型和涟笙的万千宠爱温馨型都不同,向槐给人一种真诚和可以信赖的感觉。同样的校服之下藏着矫健有力的身材和一触即发的威慑力,而眼睛是险峰中静谧的清潭。有些人一掷千金都会让人怀疑他的诚意,有些人用目光就可以为你造一个家。
台上的常泽点了下头,“烹饪……菱形片的黄瓜怎么切?”
“先斜刀切厚块,再切面朝下改薄片即可。”
常泽手一抖,将向槐划到击剑那组。
现在轮到小羽所在的第三列了,在她之前的三个同学也基本是按照兴趣分的班。等小羽站起来的时候,她干脆了当地冲常泽说:“请老师分我去击剑或辩论组。”
要说这四组中,小羽完全不在行的只有绘画。让她屁股粘到椅子上一笔一划地描图,无异于要了她的命。击剑没玩过,但只要与打打杀杀有关的都信手拈来。辩论嘛,打小连陌岩都说不过她。至于歌舞,小羽上辈子可是九天之上的七仙女。小学一年级刚进校舞蹈队的时候,一支采莲舞惊艳了舞蹈老师。只不过大了之后连裙子都不爱穿,更不用说其他女孩子喜欢的活动。
常泽抬手,小羽被分到了歌舞班。
“什么?”小羽也顾不上“学生不许吼老师”那条校规了,大声抗议道,“为啥别人都可以按兴趣和特长来分,只有我不行?”分明是这个常泽为她刚才的挑衅而报复!
常泽不耐烦地指了下背后的大屏幕。“其他三组几乎要满了,目前歌舞队最缺人,我总不能搞个男团吧?你跟蓓蓓、孟琪都要去歌舞队。”
小羽转身望了下排在她后面的三个女生。除了蓓蓓和孟琪,便是进校门时扔掉书包的那个女孩。虽是坐着,可以判断蓓蓓和孟琪的个子应当都不矮。而那个女孩身材过于娇小,如果同小羽等女生以及先前分去歌舞队的两个男生站到一起,确实比较突兀。也罢,歌舞队就歌舞队吧,总好过画画。
轮到第四列时,前排的孟琪礼貌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并对常泽说:“辩论、击剑和绘画,我在初中时也拿过奖。不过既然舞蹈队缺人,我愿意去舞蹈队完善自己。”
常泽看着孟琪,保护膜里居然露出赞赏的一笑,这还是小羽认识他后第一次见他的笑容中不掺杂讽刺或戏谑的成分。
现在站起身的是第四列中与小羽同排的男生,也就是刚才小羽挑战常泽时咯咯笑出声的那个。
“我、我叫姚诚。特长嘛,”姚诚尴尬地用拳头敲了下额头,嬉皮笑脸地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旅游、看电影、吃喝玩乐这些算不算?”
姚诚?小羽皱起了眉,这个名字怎么听着熟悉?她几乎可以肯定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听某个人提到过。然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况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正纳闷,听蓓蓓趴到她耳边说:“这人是识处天来的,是那里某个伯爵的孙子。”
小羽望向姚诚,此男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长相上倒真有那些贵族的特色。什么叫贵族特色?就跟贵族们的为人一样,无需圆滑处世、取悦他人。刚硬中带着优雅,刚硬是因为有钱有地位而任性,优雅则来自于代代相传的基因,是骨子里萌芽血液中流淌的。额头方正,鼻梁挺直,深邃的眼睛藏在眉毛下方,望向你时为你造的不是一个温馨的小家,而是座遥远又神秘的古堡。
只不过这个姚诚在他自己这幅外貌的衬托下,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连常泽都对他完全没有兴趣,敷衍了事地将他分进了歌舞组。
“啊?”姚诚笑容散去,整个人石化在那里。
“下一个,”常泽望向姚诚背后的学生。
真无聊,小羽抬起手臂看时间,还差十二分钟就下课了。身为班主任的常泽是教历史的,看来今天是讲不了什么内容了。下堂课是数学,是小羽的强项。当然她最期待的还是第四堂体育课,她要好好舒展一下身子骨。
“我作为你们的历史老师,”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常泽说,“本学期要教的内容是《六道历史》。关于六道的起源,向来众说纷纭。不过在讲起源之前,有必要先弄明白一件事——六道真的存在吗?虽然畜生是随处可见的,很多市民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有地狱、有神仙。”
说到这里,常泽扫了眼台下的学生,“你们谁能证明给我看?”
小羽举手,“老师你就是厉鬼。”
常泽那张斯文白净的脸上划过一片阴云,随即恢复平静。“说说看?”
小羽笑了,“老师你不是鬼,但你刚刚就下了回地狱。有道是地狱唯心造,一个人心生恶念或者深陷恐惧的时候,他不就是在地狱中受苦吗?反之,若是能像地藏王菩萨那般慈悲又通透,即便身在地狱,对他来说同住在佛国又有什么两样?”
佛国……每次提到这个六道中并不存在的地方,小羽眼前便浮现起那一叶轻舟和断桥之下的水帘。
台上的常泽没有回应,而小羽右边坐的姚诚又低着头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