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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瑞公学的校规是迟到三次就要关禁闭。所以无论生活中出了多么不寻常的事,到点儿睡觉、到点儿起床,作息规律不能乱。小羽强行将姚诚和他那条鱼的信息排出思绪外,为此不惜用上了禅定的法门。她已经够累的了,今晚她要睡个无梦的觉。
在即将坠入梦乡的那一刹,窗外隐约响起一声嘶吼:“喝——”声音不大,还隔着双层玻璃窗,小羽若是普通人绝不会听到。以她目前的修为虽无法用灵识在四周感知,但听觉比寻常人要灵敏得多。
小羽倏地睁开眼睛,见窗帘的缝隙处有对橘色的瞳孔在从外朝里张望。下一刻,小羽已如蚱蜢般从被窝里弹出,再像壁虎一样扒到窗户上——夜色中空无一人。自打陌岩离开后她就没跟人像模像样地打过架了,很想一掌击碎窗玻璃追出去,却记起隔壁还住着允佳。
允佳修为比她高,可对敌经验少,此刻是否安然无恙?也不知敌人来了几个,她若追出去搞不好便中了调虎离山计。于是转身奔出卧室,来到允佳的卧房前推门而入。
允佳怔怔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小羽来到她身边,一同朝窗外观望。对面那座楼里住着汤琥和曼虹那对修为深不可测的夫妻,是兮远专为保护两个女孩派来的。一身粉紫色睡袍的曼虹已来到两栋楼之间,头微低,螺旋状的卷发披散着,双手抬在肩膀两侧,掌心朝外,像是在全神戒备地感应敌人的动静。
这时又从小羽这边的楼顶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人。此人自然是汤琥,不知为何没穿睡衣,身上还是白日的长裤短袖衫。汤琥用鼻子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冲妻子说:“给他跑了。半人半兽的家伙,哪里来的?”
“进屋再说吧,”曼虹用下巴朝小羽这边指了指。
小羽和允佳离开卧房,下楼开灯,尽量不惊动熟睡的佣人们。同那对夫妇简单交谈了两句,得知来的只有一人,没和汤琥照过面,披着件黑色斗篷,腾挪跳跃异常灵活。那种灵活既非凡人也不是修道者,更像魔兽之类的生灵。
“你俩最近出门小心点啊,”末了,曼虹嘱咐两个女孩,“这样吧,叫司机歇几天,我来接送你们上学。”
“曼姐,汤哥,”允佳心事重重地说,“假如你们捉到那个人,请不要伤害他好吗?他、有点像我儿时的一个旧识。”
曼虹夫妇俩互望了一眼,答应允佳的要求后离开了。二女关了厅里的灯,上楼。小羽想起窗缝里那对橘色的眼睛,还有野兽一般的低吼,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什么人啊那是?允佳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小羽初识允佳是八年前,那时只觉允佳是个单纯善良得有些索然无趣的女孩。这次重逢后才慢慢发现,允佳的出身和背景都不简单,幼年时的经历比她小羽要复杂得多。
“不早了小羽,快去睡吧。过两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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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早上第一节是刘老师的生物课。上课前男生们照例在走廊里嘻哈聊天,女生们神情严肃地在教室里预习。小羽打开生物书,并未翻看今天的内容,而是找到讲鱼类生理的那一部分。
哦,原来鱼还真的能发声,虽然它们没有专门的发声器官。有的是靠鳃盖摩擦,有的利用鱼鳍的刺根震动而发声。较为普遍的是在脊椎骨处生出一个类似弹簧或者琴弦样的东西,靠这种“发声肌”的收缩来带动鱼鳔的震动。鱼鳔则像琴腔,可以制造出较大的动静。据说有些鱼群在水中的叫声高达二百多分贝呢,简直是震耳欲聋啊!就是不知姚诚那条鱼长的是什么机制……
漫无边际地想着,离上课还差一分钟了,男生们呼啦啦地涌进教室坐下。紧随其后的是刘老师,得体的衬衣长裤外套着件脏兮兮的白大褂,胖乎乎四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更像没长大的男孩。表情丰富,永远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同常泽几乎是反着来的。
姚诚的座位在小羽右边,二人之间只隔着条走路的通道。哎呦,小羽望了他一眼,心道,这是整晚没睡吗?沉重的眼皮下是迷蒙的双目,眼眶泛红,下眼睑则隐现黑眼圈,额前那几撮毛发和斗败公鸡一样耸拉着。然而颜值即正义,漂亮男孩的可怜样让人心疼,连小羽这种没啥母爱情结的女汉子都忍不想要举手冲讲台说:“老师,快让他回家睡觉吧。”
见小羽望过来,姚诚打起精神,嬉皮笑脸地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小羽骤然忆起昨晚那场误会,禁不住又羞又恼。知道他是在问还要不要杀他,便冲他肯定地点了下头,随即扭过头去看讲台上的老师。
高一生物是从细胞学起。上周的内容是“从生物圈到细胞”,这周要讲细胞的多样性和统一性。
“关于这个多样性嘛,”刘老师说,“昨天刚好有同学问我鱼的听力,咱们就说说听力细胞。人有耳毛细胞,听力范围在二十到两万赫兹内。鱼呢,有谁知道?”
刘老师说着,期待地朝姚诚望过去。谁知那家伙眯缝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了的委顿模样。反倒是向槐率先举起手。
“鱼虽然没有外耳,”向槐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小羽注意到在向槐发言的时候,坐在右边第一排的孟琪全神贯注地转身倾听,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脑袋里也是有内耳和毛细胞的。大部分鱼的听力上限是几百几千赫兹,具有韦伯氏器的鱼可以感知上万赫兹音频。由于声音在水中传播的速度是空气中的五倍,所以听力对鱼来说十分重要。当你走到池塘边钓鱼的时候,鱼其实早就听到你的脚步声……”
哦,小羽心道,鱼既能听声也能发声,怪不得姚诚昨晚说他跟鱼聊上了。一只受过高能信息流冲击后可以看电视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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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小羽和允佳坐曼虹的车去购物中心买手机。
“想要个什么样的?”刚迈入手机店,一个男店员便热情地迎上来。小羽二人穿着校服,当地做销售业的都知道莱瑞公学的学生非富即贵,对他们来说,这身蓝校服便等同于银行存款证明。
“要个抗造抗摔的,”小羽想也不想地说。她不是个经常发脾气摔东西的主儿,作为穷山沟里长大的苦孩子,对日常物品用得都比较仔细。昨晚若不是怀疑自己怀孕,也不会有如此过激的行为。然而整天蹦蹦跳跳打打杀杀,手机自然是首选结实的。
小羽选好手机,正同店员办理各种手续,允佳接了个电话。
“小羽,”允佳将手机递给她,“你家大宝打来的,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急,这是把人家允佳当秘书了吗?小羽握着允佳的手机出了店门,在购物中心里找了处偏僻的地方听电话。
“老大,我家被人抢了,”姚诚带着哭腔说。
“迟早的呀,”小羽毫不意外地说,“人没事就行。”
姚诚大概还不明白他的对手都是些什么段位的角色。连陌岩都斗他们不过,让兮远伯伯和一众仙家头疼的坏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姚诚蒙混过关?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已,事后肯定会来他家里确认,要知囦神乃是上古海神,哪儿那么容易骗?况且病鱼摆在客厅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喂,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姚诚抱怨道。
“要同情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小羽不无训斥地说,她自己就最烦别人的同情。“等我找到那帮人,把他们的家也给抢了、砸了,为你报仇才是正道。”
“那倒不必,”姚诚满意地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警察来过都没发现线索,怎么找?不说这些,要不要过来看鱼?”
什么?那条鱼还在?小羽有些懵,直觉告诉她这当中有蹊跷。她今晚六点钟本来要去学赛车的,现决定取消,去姚诚家瞧瞧那条本该被偷走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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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购物中心,曼虹先将小羽送去姚诚那里,再载着允佳回家。
姚诚家在一条僻静的林荫路尽头,杏色外墙的二层建筑看着很温馨。尤其是傍晚时分由窗户里透出暖色的灯光,让人想起那种里面有声有光、摆满精致瓷器和小桌小椅的玩具房子。
姚诚等在正门口的台阶上,人比上午看着倒精神了。背后有工人在换门窗、清理碎玻璃。小羽冲他点了下头,进屋后先找佣人了解情况。姚诚的版本她已听过了,不是不信任他,从多个角度调查同一件事情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善于察言观色的佣人见小羽高挑漂亮、气场强大,自家小少爷在旁边亦步亦趋地陪着,当下就将小羽当成准少奶奶一般侍奉。
据佣人说,平时家里一般都有人的。今天下午刚巧一人病了,一个去买菜,还有一个奉少爷之命去宠物店给鱼置办水草和食物。回来后就发现家里进来过人,偷走了墙上的一些名贵油画和橱柜里的几件古董,仅此而已。电视机没动,这年头谁还偷电视啊?家里没搁着现金,姚诚一个男孩也不买珠宝首饰名牌包啥的,着实没多少可偷。
小羽了解完情况,便去客厅看那条鱼。周末在视频里见过这个客厅,佣人大概是嫌盗贼脏,已经把沙发套和窗帘换了。鱼缸被移到沙发后面,那条小青鱼看着和寻常海鱼没啥两样,正绕着珊瑚和水草游来游去。
“给我演示一下呗,”小羽冲姚诚说,“你都是怎么和它交流的?”
姚诚跪在沙发上,伸出手指在鱼缸壁上比划着。“鱼怎么叫,要看它是什么鱼。比如一群沙丁鱼,发出的声音是哗——哗——如海浪拍打岸边。青鱼们的声音和小鸟差不多,叽叽叽、喳喳喳。刺猬鱼可就不同了,像睡着了的人在打呼噜。”说到这里,身子一歪摔倒在沙发上,呼噜呼噜睡得很香的样子。
小羽盯着他,眼睛眯起来,上下嘴唇咬到一处。臭小子,你玩我呢!正待发作,却见他若无其事地睁开眼坐起身,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无聊,还是看电视吧。”
姚诚随便调到一台,将声音开得挺大,随后便扔下遥控器,自己上楼去了。小羽心知有异,在沙发上坐下,假装看电视。片刻后见他拎着个一尺见方的白板下楼,坐到她身边,将白板搁在他自己腿上。右手握着支可擦拭的水笔,在白板上静静地画起画来。
脑袋、身子、尾巴……是条鱼,而且好像画的就是鱼缸里那条。从熟练程度上判断,姚诚已将这条鱼的形貌牢记于心。等全画完后,他手中的笔停住,既不看她,也不说话。小羽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将画里的鱼印到脑子里,起身去细看鱼缸里那条。
原来鱼已被人换掉了!小青鱼的尾巴上有三条横纹不假,可缸里的鱼是两长一短,画中的鱼是两短一长。
想了想便恍然大悟。哪有盗贼来家里偷鱼的?若是鱼不见了,姚诚和小羽定会猜到事关重大,立刻上报兮远,派人去查就糟了。所以敌人应当是一早查探好,再拿着照片回岛弄了条尽量相似的来。鱼这种东西,成群成群都长得差不多,若非姚诚这么敏锐的观察力,根本注意不到鱼已被掉包。
那他为啥不直接告诉她?家里既然进来了人,谁知道在拿走东西的同时有没有顺便埋两个窃听器什么的?所以打开电视完全是种掩护,否则监听的人发现二人干坐着不说话,肯定会怀疑他们在用其他的方式交流。
再看沙发上的姚诚,已将白板上的画擦得干干净净,开始写字。小羽坐回他身边,见他写完一个字,再写第二个。等写第三个的时候,第一个字已被左手中的擦子抹掉。就这么一只手写,一只手擦,全写完后白板上空空如也。小羽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内容,深吸一口气,在沙发里向后靠去。
板上写的是,暗世界原本是通过天脉来控制他们所在的这些世界。虽然普通人感知不到天脉的存在,如此不寻常的事物,修为高的人不难察觉。而海里的暗流到处都是,谁也不会怀疑有何异常。表面上暗世界的人已撤掉天脉,背地里却在建造海脉,来达到继续控制六道的目的。只不过大海的覆盖面不如天空那么广,要连成一个系统还要费些功夫……
想通了敌人的目的,小羽转而思考姚诚这个人。怪不得一宿没睡的样子,是在连夜和那条鱼交流,也就是说姚诚当然也清楚鱼迟早会被带走。而他之所以将鱼随随便便摆在客厅,并未藏到更隐秘的所在,无非是要迷惑敌人,让对方误以为他偷走鱼只是少年人的好奇心。
现在真鱼已被掉包,姚诚还“傻乎乎地”养着那只冒牌货,敌人应当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行动了。小羽甚至怀疑,下午本该留守的那个佣人被姚诚遣去买鱼食,也许正是为了给盗贼们创造机会,好早些来个了断。
回想从岛上的海洋馆偷鱼开始,这一环接一环地步步领先、将计就计,当中所体现的缜密心机,便是机灵如她小羽自忖也未必做得到。哎呦,扮猪吃老虎,她小羽这回是遇上大神了吗?
“想什么呢?”还坐在沙发上的姚诚问她,随手关掉电视,“我家开饭了,留下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