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之洞

李林杨和潘鼎新的矛盾在清军中引起了不小争议，甚至很多军头都在看笑话，十多天之后，两广总督张之洞亲自坐镇龙州。

潘鼎新难过了。

潘鼎新并非庸官，还是相当有本事的，但其能力不足以主导这场大战。

话说，那些传单上的内容，大部分是编的，有关其发迹的历史却大多数是真的。正在打仗的时候，一军的最高将领，出现了这么严重的丑闻，你有能耐一个一个的给老百姓解释啊！给大头兵解释啊！

李林杨这人吧，其实也是有性格缺陷的，还是太过刚硬了！做不了大事！

至于多大的事，这个需要多方解读。

而且手段也不高明。

但是，官场手段，李林杨是真不会，也不行，哪怕是知道，也做不来。

穿越一次，怎么能委屈自己？

这种情况下，李林杨得到两广总督张之洞的召见。张之洞，在历史上大名鼎鼎，当下乃是东线战场上的最高级官员！

照例，李林杨还是没跪。不过他是站着，潘鼎新则是坐在一旁。

桌案之后端坐的张之洞，相貌堂堂，留着一副长须，非常有气质！只是，个头矮了点。

四十七岁，大清王朝的一品封疆大吏！个头再低，也绝不能小觑。

张之洞和颜悦色道：“些许小事，闹得满城风雨，扰乱军心，你可知罪？”

“呵呵。”李林杨道：“三个月，我红旗营没有领到粮饷，这个却是事实！总督大人可以当面问潘巡抚。”

李林杨情商其实不能算低，关键是懂，却做不出来！现在，张之洞的话音儿，李林杨就领会的非常到位！张之洞轻描淡写的责怪训斥，其实就是在扫潘鼎新的面子！

潘鼎新坐在一旁，恶狠狠的瞪着李林杨，他是真没有想到，李林杨敢这么干，这完全违反了官场的潜规则！其实当第二个月李林杨只是打报告没去求上门，他就有点感觉不大对。以红旗军的兵力，按两个营计算，一个月就需要三千四百两银子！在潘鼎新看来，哪怕李林杨有点积蓄，也不可能支撑两个月，到头来必须求他，必须屈服。大清朝的军头，上战场无一例外，都是求财的！为朝廷效忠？你开玩笑嘛？

而且吧，身家万贯，谁会主动上战场？完全不合理，不合逻辑！可惜，潘鼎新失算了，李林杨正是唯一的特例！

但，做官儿，面子是最不能丢的，潘鼎新希望李林杨主动让步。当时，只要李林杨给个态度，说不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是，双方都不肯让步，就那么僵住了！

直到现在，潘鼎新仍然是认为：李林杨太不懂事儿！

尽管李林杨不懂事，他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别看他位高权重，还有军权在手，但经过这场名声打击，仕途堪忧！甚至眼下，他就很难受！

张之洞的态度，太明显了，那可不仅仅是扫面子的事儿，而是在和潘鼎新争夺对法作战的主导权！潘鼎新代表的是淮军一系，而张之洞代表的却是清流一脉！潘鼎新有战争经验，而且战场主力有半数不是淮军，就是亲淮军，但张之洞却是能从洋人那里贷款！就在前些日子，张之洞从英国人那里贷到了四百万两白银！背后有银子撑腰，张之洞的话语权强大的很！

李林杨一点不怕潘鼎新，道：“别瞪眼了，潘大人还是回家抱娃娃吧！”

嗯，潘鼎新都五十七岁了，老骥伏枥，去年小妾刚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找死！”潘鼎新怒喝道。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但是，你，死定了！”

“你敢威胁老夫！”

“劝你一句，立即归隐吧。否则，有些事真是难说，天上说不定会掉石头呢！”

“你。。”

“别吓唬我，只要我受到任何不公的待遇，你，包括你全家，都得死！”

“放肆！”张之洞看到两人竟然在大堂上吵了起来。

刚刚开始吵架，李林杨抱得还是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了不起老死不相往来！但，吵起来了，李林杨思维清晰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了！他不能放过潘鼎新，否则死的是他！哪怕潘鼎新现在退让，他都不能放过潘鼎新！穿越几年，李林杨一旦遇到涉及生死底线的情况，绝对的杀伐果断！

比如，第一次他遇到史密斯一家，从当时的情势看，谈判其实是有一点点可能的。但自从史密斯的儿子开枪的那一刻，李林杨就绝了谈判的心思，选择的战！

潘鼎新可不是文官！至少不是真正的文官！是心狠手辣的军头！

如果不够狠，他甚至有可能走不出总督府，走不出龙州！

念头通达之后，李林杨有恃无恐的盯着潘鼎新！因为，这里乃是临时的总督行辕，二十米外的大门口，就有红旗军一个警卫排！带队的还是忠诚勇猛的女战士壮壮！

潘鼎新一路爬上高位，杀了不知道多少人，顶子完全就是血染红的。有起义军的，有老百姓的，还有同僚的！不说多，杀戮几万人总是有的！

你敢看看这个时代淮军将领的发迹历史，浑身冒冷汗都是轻的。作为淮军的大将，潘鼎新的发迹史，那就更恐怖了！

潘鼎新年轻时考了个举人，然后走关系做了知县。太平军起义，他开始办团练。这时候他老子和太平军打仗，被太平军宰了。

这家伙也是狠人，自请上战场，攻破了太平军的镇子，“负尸而还”，也就是背着他老子的尸体回来。

那么，镇子里的人呢？别问。

此外：潘大人的战绩：“克平湖、乍浦、海盐，获贼银三十余万两充饷。”

啧啧，你稍微品品，老百姓呢？以上三地的老百姓，战后差不多换了一茬新的！

潘大人的战史丰富着呢！

平捻军的时候，“斩馘甚众”。

你知道啥意思？你敢品品？半夜吓醒你！俘虏成千上万的杀！都是捻军？你想想。

厮杀半生，潘鼎新更明白：只要他在官场，必然和李林杨敌对。那么李林杨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他也肯定是不会放过李林杨的。

以李林杨的做派，敢在巡抚衙门当众打人，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敢在总督面前威胁一个巡抚，真是莽撞？真莽撞的人，能打出那样的战果？大清的文官很鄙视丘八，总以为挥斥方遒就能打一场胜仗，但潘鼎新不是那种清流，深知打仗绝非将领动嘴就可以的，那是一种综合的能力！

而他，这些年养尊处优，还有放胆一搏的勇气没有？

潘鼎新这个后悔啊，怎么就因为一个幕僚多嘴，和这么一个杀神成了仇人？他也是从战场上一步一步杀出来的淮军悍将，位列淮军十大名将之一。见过的丘八多了，军中的肮脏事他也见过也做过：平定长毛贼的时候，有多少将领因为一点小事，被部下割了脑袋！

而，李林杨这个小人物毫无疑问是敢下手的一个！

潘鼎新这一点算是看对了，李林杨固然是要求官，固然是要打入清廷内部，但，他才是真正敢于掀桌子的一个！红旗军主力之所以突然消失，一则是军事训练。二则，李林杨已经对最坏的情形有了预案！

遇到真敢的人，遇到真有这个能力的人，潘鼎新怕了！

尽管他真正的实力远超李林杨！

曾经也是悍勇无双的潘鼎新，老矣！

因此，竟然只是气咻咻的把头扭转到一边，示意：不和兵痞一般见识！

一直以来李林杨其实够低调的，一心练兵，根本就没有去搞什么争权夺利。但是，一心做事，在大清朝的官场根本无存身之地！

刚刚，就在大堂上，李林杨跨出了一大步！

官场，不是心狠手黑实力强，根本就混不下去！

自此，李林杨算是彻底得罪了淮军势力！前途无光！

但有人高兴啊！

张之洞是清流领袖，他巴不得全部的军队都和淮军闹翻呢！以李鸿章为首的淮军的势力实在太强了！

而他此来见见李林杨拉拢红旗营，大目标就是拿到战场指挥权！至于他会不会打仗，清流一贯万能！

当然，李林杨的做派虽然同样也不为张之洞所喜，但只要把潘鼎新的面子扫到地上，张之洞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那么，现在淮系的部队在广西边境的不少，张之洞能不能使唤的动呢？

能！

萃军的冯子材老将是张之洞亲自到冯将军的老家请来的，更有两广部队都是他的。再拉拢一下左宗棠的亲信王德榜。这力量不小了！

而且，西线战场，云贵总督岑毓英那里，同为主战派。从云贵那边，张之洞也是能拉来一定的军力的！

对了，还有眼前的这个李林杨。现在李林杨已经算是张之洞的手下了！

只要操作得当，张之洞能够拉拢的力量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淮系部队。

张之洞看的比李林杨还明白：潘鼎新其实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舍得拿自己的子弟兵鼎字营上战场，结果，现在，就只说龙州（潘鼎新的抚标营在谅山大营），堂堂巡抚的硬实力竟然不如一个小小的千总。

这番闹腾，让总督府的官兵和下人们一个个鸦雀无声。

太可怕了！

一个巡抚就这样被一个千总指着脸骂！

事情告一段落，潘鼎新气咻咻的告退，张之洞假惺惺的叮嘱两句：“办好军务，切莫再滋是非！”

这话，把潘鼎新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别看张之洞现在贵为两广总督，真论资历，张之洞其实还不如潘鼎新的！要知道张之洞在担任两广总督之前，仅仅担任过一任山西巡抚。而潘鼎新成名乃是二十多年前的平定太平天国，他做布政使，做巡抚都已经好几任了！

潘鼎新和张之洞争夺东线战场的指挥权，博弈非常复杂！

张之洞开始对李林杨谈正事儿。话说，刚刚发生的事情，比正事儿还大！

张之洞进士出身清流领袖，那语言才能文学才能，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了。

所谓官官相护，张之洞其实最初的想法，未必没有替潘鼎新找回一点面子的想法，毕竟李林杨和潘鼎新的地位差距巨大。而且吧，李林杨某种意义上是破坏了官场潜规则。

官场倾轧，造谣生事，这种事情多了。但，没有李林杨这般玩法，又是报纸又是传单，关键是规模太大，超出了潜规则！

想了半天，只好以战事开场了。

“对于当前的战局，你可有什么看法？”

“绝不能被动挨打，法军不进攻，是在调兵遣将积蓄实力。我军必须主动出击，打乱敌人的进攻节奏！”

“这个不切合实际。”张之洞虽然没有怎么打过仗，但他也是多方征求意见的，其中冯子材老将的意见还是很中肯的。

“不是全军出击，而是选取精锐营头出击。战果不要求什么攻城占地，哪怕一个营出击，只斩首五级，也能对敌人的军心造成很大的震撼。对我军的军心也可以振作一二。除此之外，各个部队可以借此实战练兵，到了大战时间不至于士兵惊慌失措。”

话说，潘鼎新指挥数万大军，仅仅是六月份和法军发生了两场小战斗，在船头和纸作社打了两小仗，具体结果不要深究，总之是报捷了！此后，他深得曾国藩的战术秘诀：结硬寨，打呆仗。总之就是造工事，等着法军进攻！

再一个，潘鼎新听主和派李鸿章的，不想打，故此哪怕是防御也做的马马虎虎，并不尽力。法军取得了北宁之战的胜利之后，中法之间又开始了扯皮谈判，这也使得潘鼎新身为主将，避战思维比较严重。

历史上，他真的等来了法军进攻，但是部队一触即溃，被法军破了凉山大营，直接拿下了镇南关。而法军因为补给不足，只能一把火烧了镇南关，然后潇洒撤军。随后，潘鼎新被免职。有关这段历史，李林杨并不知道。

张之洞乃是主战派，但是，能不能真的打赢，他其实没有信心，毕竟清军那状况就摆在眼前。

李林杨这个主意，是打小仗。小仗妙啊，赢了，可以大肆宣扬。输了，也可以妙笔生花。

只要不是类似北宁之败那种无法掩饰的败仗，其实对于官僚来说，都是有办法的！

张之洞也不例外！

“谁可以担当此任？”

“红旗营愿意！”李林杨自告奋勇。

“好。有什么要求一一道来。”

“急缺六门大炮。除此之外，我希望进攻方向不受限制。”李林杨道。

“不受限制？”

“以防走漏消息！总督大人明察，这边地，鱼龙混杂，难保没有法军的奸细。”

“我给你补足饷银，补足大炮，你何时可以出击？”

“炮到，三日内就可以出击！”李林杨保证到。

张之洞当场亲自书写命令，递到李林杨面前，另一手拿着笔。

这是签军令状的意思啊！

李林杨拿过笔来，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话说，字是真的丑啊！

几分钟时间，敲定了红旗军出击，李林杨迅速带领警卫出了临时总督行辕。甚至是以作战队形，冲出了龙州城，一刻不停，回到红旗营。

大堂上那一刻起，李林杨已经起了杀心！

难保潘鼎新不敢动手！那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某部电影中有句话，李林杨记得不很清楚：“最好的威胁是不采取行动，一旦采取行动却没收到效果，人们就不再怕威胁了！”

李林杨已经发出了语言威胁，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