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从那种愣神中清醒过来,狠狠抹掉自己脸上的血,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多管闲事干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蠢成你这样的人!”
“萩原!”她回头喊道:“旁边有钢管和绳索,帮我做一个简易的担架!”
寺下达雄被终于反应过来的二课警察按倒,有警察慌忙中下意识想要拨打电话给救护车,却毫不意外的在信号的屏蔽之下无法拨通。
茶木管理官和萩原研二合力抬着担架,九条九月跟在一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你撑住,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躺在担架上的人已经开始喘不上气,他偏头用那双依旧晦暗的眼睛看着她。
工厂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他们将他放置在大门的内侧,焦急的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这里离附近的医院很近,只要再过十,不,五分钟,救护车和医生就会赶来。”九条九月握住他的手:“你再撑一下,很快,很快就好……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非常冷,九条九月恍然间想起自己曾经似乎也这样握过他冰冷的手。当时她以为这种不正常的体温是因为在河水中受凉,后来才意识到因为孱弱的身体,他的身上好像一直保持着这种病态的温度。
“他的情况还好吗?”
“抱歉,茶木管理官,是我的判断失误,我不应该让证人和我们一起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九条九月起身打算回话,她想要放开握住高桥的手,手指相连的地方却传来不太明显的回握力道。
那点力量她一挥手就能挣脱,但九条九月愣了一下,俯身将耳朵凑近他颤动的嘴边。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不用在意。”几下大力的喘息之后,他终于从每次呼吸都剧痛到几乎撕裂的肺部挤出了几句话。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声音是如此微弱,除去九条九月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听见他说出口的话,“对于做过的事情,我一直很愧疚。我为了自己,曾经自私的将无数人推入深渊。但我用这样沾满了血腥的罪恶双手,能够救下一位优秀的警官,已经是仅有的能够进行的赎罪……和我这样的人相比……你活下去,一定可以守护更多人的幸福。”
“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您无需为此愧疚……”
真是天真的想法,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在安慰她。
“我没有在愧疚。”九条九月闭上眼睛,偏过了头不去看他:“之前在居酒屋里也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
九条九月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曾有过迷茫。
人是由记忆塑造而成,那么拥有着不同记忆的真的能够算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要把他们当成相同的个体,没有共同经历过的时光,本质上双方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但如果把他们当成完全独立的个体的话,除却没有那一段共同的记忆,在相同的处境之下,他们的无论是反应,还是语气还是全都一模一样。哪怕在现实中从未有过交集,她依旧能够准确的推断出他们接下来的反应。
可错过的时光就是错过了,无法再弥补,也永远不可能追回。只要她做了不同的选择,两者之间总会有一些微小的差距,如同扎进手里的细刺,并不能算疼痛,存在感却一直清晰的彰显着。
“你又弄错了,不要总是把别人做过的事情记到我的头上。”在还年幼时,曾不止一次有人跟她如此抱怨。
预言与现实,两者实在是过于难以分辨,她厌恶单调的重复,又无法清晰的区分两者的每一分不同。
那些久远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她总是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模糊的交界。
“既然九条会弄混的话,那我牢牢的记住就可以了。”年幼时的东方仗助这样说。
“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九条的一切我都很清楚,所以你只需要知道,我所记得的就是现实,除此之外的其他都是虚假。”
她逐渐学会了适应自己年少时总是拖后腿的替身能力,慢慢的摸清了它的规律,什么是需要记得的,什么又应该被忘记。她很聪明,也很理性,所以掌握的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算没有仗助,她也能够清晰的区分预言和现实。即使昨日谈笑过的伙伴今天又是初识,她也能如同真正的初遇一般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早就已知的未来。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记住预言中发生的事情,短暂的预言世界中诞生的那些细枝末节,都是无法长长的分叉,只要主干存在,就会有新的分枝源源不断的出现,再不断凋落,枯萎。但是没关系,只要主干能够一直安然无恙的成长就好,那些熟悉的友人依旧会是她记忆里的样子,预言中的一切,只要在发生后遗忘掉就好了。
她和萩原,松田,又或者仗助,所产生交集的这段漫长时光,不需要短短的几天作为补充。即使去掉某一段记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分毫改变。
但高桥真一郎不一样。
一个只在预言中相识,现实中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果他真的就此死去,对她而言和彻底消失还有什么区别呢?一个声音对她说。
但就算他现在没有死去,在预言刷新后,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也会消失。另一个更理智的声音跳了出来。
毕竟预言本身,就是注定无法长存的泡影,这在她做出抉择之前,就是早已知晓的事情。现实里高桥真一郎尚且好好地活着,只不过与她素不相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补偿他做的一切,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不要去看他的样子,不要去在意,不要去愧疚,这一切都只是预言,只有现实才是唯一的锚点。
“你的弟弟,我答应过会治好他,我的话一直都算数。但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吗?”九条九月重新睁开眼,宣誓一般庄重的承诺,“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不论是任何事情都可以。”
在案件结束后,即使作为胁从犯,又充当了警方的污点证人,但高桥真一郎所犯下的罪孽依旧不足以让他被清白释放。他会因为罪行被审判,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才会恢复自由。他不需要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熟稔,尤其这个人还是逮捕他的警察。现实中就这样作为陌生人存在,对彼此都是好事。
所以她想,至少要实现他的愿望,尽量减轻他的罪行,让他出狱以后能够过上如愿的幸福生活。
这就是她最后能为他做到的事情了。
“没有。”他笑着回答:“我已经无比满足了。”
“……九条,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
“……九条?”
九条九月猛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