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都像是一个死人。
“五十岚裕斗早就死了。”夏油头也不抬,他像是在对五条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去世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有人发觉他已经离去,人们想着,这孩子定是因为外婆去世而心生悲痛之意,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那样张扬的人变成温吞的模样,该是何等痛苦的现实啊。”
“只不过是被人诱骗着定下了交易,又立下了束缚,然后就交出了自己的身体……挖空大脑、掀开颅顶,”夏油伸出手指,在已经显现的缝合线上拂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幅样子,失去自我、失去身份、失去名字,乃至于失去一切。”
“这里是空的,悟。”他再次强调,“是空的。”
‘空’,即为虚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空空如也。人类的大脑里存在着数百亿神经元,它们构筑成‘人’这一个体的根本,可如今五十岚裕斗的颅骨里只剩下一片空洞。
那不该被称之为‘人’,只是一副躯壳而已,而在里面的宿主离去之后,这幅躯体很快就要变成毫无用处的垃圾。
它刚刚起到了那位未知存在想让它拥有的作用——或许应该把代称从缝合线改为‘奇怪的大脑’,总而言之,真正的五十岚裕斗拥有十分优秀的才能,只不过不为本人所知罢了。而这位看起来像是一块儿从人类脑壳中飞出来的脑组织反派阁下将五十岚的天赋应用得淋漓尽致。他们刚刚在这里爆发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战斗,对方利用五十岚身体的术式试图截断夏油的咒力将其困在这里,要知道,特级咒术师没了咒术之后也仅仅是稍稍强大一点的普通人而已。他以为夏油杰仅仅是普通的体术高手,再强也没办法在失去被截断咒力的前提下赢过咒术师。
可他不清楚,在经历了诸多几乎要将自己的世界观都颠覆的事故后,体术高手甚至还拜托蓝染先生将他丢近大虚之森,不用灵魂的力量也没办法用咒术,仅仅用体术和普通的武器就将基立安级别的大虚砸了个粉碎,区区一位咒术师——尤其是隐藏着自己真实身份和能力的咒术师,自然不在话下。
“我差点砸烂他的脑浆,但对方似乎使用了什么逃遁的术式。”巨大的咒灵突然出现,像是吸溜面条那样张开巨大的嘴巴把五十岚的躯壳整个吸了进去,只剩下两只脚在外面无力地甩了两下,最终也消失在深渊巨口里。场面看起来有些可笑,可惜在场的两人似乎没有笑闹的心情。
“……我能看清楚残留的咒力残秽,”五条悟将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轻轻勾掉了罩住了双眼的遮挡物,将长长的绷带勾在指间。本来竖起来的短发尽数垂落,衬得原本就长着一张减龄面孔的五条悟显得更为年轻。只不过他严肃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骇人,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仍旧坐在原处的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语气平稳地开口道,“只要他再敢出现,我就能抓住那家伙的把柄。”
“悟,我……”
“还有,杰。”
五条悟猛地打断了夏油杰的未竟之语,他大踏步地走到了夏油面前,黑着脸单手拽住教主先生那显得有些松散的衣领,然后在夏油显得有些呆愣的时候握起拳头,在对方的脸上砸下了狠狠的一拳,“老子还在生气呢。”
他的语气越是平静,就越会显露出山雨欲来的气息。被一拳打到大脑空白的夏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有些不对,颧骨处的疼痛也后知后觉地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很厉害哦,教主阁下。”五条悟在正经场合极少用这种语气跟夏油杰交流,平日只有在玩闹的时候才会带出点儿阴阳怪气,“已经变成能够拯救世界的英雄了呢——”
“……啊。”
夏油迟钝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他终于知道五条悟到底为什么气成了这个样子……或许,哦,他是说或许,在某个还不算很久远的过去,他们曾经在确定关系后做好了要并肩前行的准备。他们将不分彼此、互相支持,直至两人都登上顶峰。
……感觉自己像是始乱终弃的渣男耶,夏油面无表情,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无论如何隐藏,夏油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变态,甚至在五条悟因他而气愤到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而感到欣喜,他喜欢男朋友那双被愤怒浸染的眼,甚至有一种将神明从云端拉入凡尘的爽快感。他想让神子的身躯沾染上凡人的味道,他想让悟的心神因他而牵动,他认为五条悟天生便要肆意张扬无所畏惧,却也想只有自己一人看到悟狼狈的模样。
哪怕仅仅是喷薄而出的怒火,却让夏油免不了心神动摇。
‘我真是个糟糕的家伙’,夏油这样想,然后就像是他们刚刚确立关系的那天一样,他吻上了五条悟的指尖,然后又亲吻了对方的眼角。
于是他又被五条悟揍了。
最后的最后,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五条悟在夏油面前向来不会开启无下限术式,而当两个人真的心中存了郁气又吻得难舍难分之后,免不了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是真的战斗,把对方当成敌人那种战斗。
在这之前,夏油为了麻痹羂索……就是寄宿在五十岚裕斗颅内的那坨脑花儿,对方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名号被夏油知晓,在说出这个称呼时,甚至还带了点儿终于把真名说出来的骄傲感。为了麻痹羂索,夏油杰甚至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疲惫,甚至还故意表露出中了羂索设下的陷阱的表现,这才引得有些急切的敌人入套,但事实证明,夏油的确因羂索层出不穷的陷阱而疲于应对,状态确实被影响到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他可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引羂索上钩。
他是受了伤的,而且伤得不轻,只不过从表面上不太能看出来而已。两个从少年就在一起、磕磕绊绊走到了成年的强大咒术师就这样在无人的废墟处打成了一团儿,他们扯坏了对方的衣袖,将自己的鞋印印在对方的布料上,一拳又一拳地打在脸上、身上,甚至毫不留情。
然后他们疲惫不堪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身上都蹭上了脏兮兮的灰土,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夏油的发绳早就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长长的黑发就这样四散至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子,而五条悟的浅色短发也被染成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均匀的灰色,那自然是六眼神子难得的狼狈模样。
夏日的夕阳也美得惊人,他们就这样躺在乱糟糟的碎石中央,虹膜被暖橘色的夕阳染上了明艳的色彩。
是美好的夏日啊,夏油这样想。
不去强迫自己回忆咒灵玉被吞入腹中的糟糕体验,更不需要思考那毫无参考价值的未来,更无需去考虑虽然被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