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被盯得浑身发毛的萧君祈总算神智一清,上前拱手道:“晚辈萧君祈,今日贸然相请夫人,实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夫人成全。”
绫罗夫人淡淡回道:“我为何要帮你?”
“若夫人肯善心相助,君祈日后定然倾力报答!”恳切的语气,许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绫罗夫人鄙夷笑道:“呵,本夫人还不需要一个只会送劣质畸物的蠢材来报答!”
唐倾墨闻言不干了,她的徒弟自己骂骂是天经地义,但哪里由得外人随意羞辱!
遂气愤出声:“夫人莫非不想要解药了?”
原来,唐倾墨在送机关图纸之前,于图纸包装盒开启处涂了秘制毒药,顺便在盒中附了一张字条“见手心红斑即已中毒,一日之内必死,若需解药,请夫人午时独自前往镜湖珍珑亭相见!”是故,才有眼下亭中相会的一幕。
闻听此话,原本背对他们临江远眺的夫人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怒意的少女,伸出羊脂一般柔白的玉手,朝她摊开掌心。
倾墨心里突地一跳,只见那通体莹白的手心中,哪里有半点红痕!
绫罗夫人平静嘲讽道:“区区雕虫小技也敢挑衅本夫人?唐家后人看来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话让倾墨越发震惊,没想到这位古怪的夫人不仅没有中计,反而还一眼看穿了她的身份,实在让她始料未及。
不过倾墨很快就冷静下来,慎重问道:“你既没有中毒,为何还要来赴约?”
美丽的夫人笑了,乍如春雪消融,百花齐放。
“我原是想来见见,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敢算计本夫人,顺便略施教训。没想到,居然一次见着两位故人后辈,摇曳甚是欣喜。”
说是欣喜,但倾墨注意到,她的笑容里明显有一股算计的味道。
“夫人认识家父?”萧君祈诧了一下,旋即又喜道:“既是家父故友,还望夫人看在我爹的份上,帮侄儿一个忙!”
“你方才说,你姓萧?你父亲如今可好?”绫罗夫人未答,反倒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正是,父亲身体尚好。夫人既认得家父,自然晓得晚辈随父姓萧。”君祈有点不解,是自己刚刚没说清楚吗?
“他如今,姓萧吗……”夫人垂眸喃喃念道,神色有些怅然。
将那个字放在齿间品尝片刻,绫罗夫人才渐渐抬眼回答道:“帮你可以,不过我傅摇曳从不做无偿之事,若你二人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好,我便帮;若答得不好……哼,休想本夫人助你一星半点!”
倾墨估量着分寸,既然算计不过这聪敏的夫人,便只能见招拆招了。
“请夫人出题。”她行了个晚辈礼,恭敬道。
绫罗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得精致的白绢,轻轻打开,只见纹理细腻的丝绢上画着一幅图:图上碧色泉水流过一片生机勃勃的艳红花丛,却未曾停留,而是径直流向石缝中一朵清新淡雅的墨色兰花,绕着孤零零的花枝凝聚成一汪深潭。
夫人柔软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那泉水,好像那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宝贝。她的眼神也逐渐温柔起来,似乎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思忆良久,绫罗夫人才悠悠开口:“此绢乃一位故人所赠,赠我此物后那位故人便再未出现过,我研究了它整整二十年,至今仍然困惑此绢上图画究竟有何深意……”转而望向倾墨和君祈,盈盈期盼道“不知你二人会否有些好的推断?”
唐倾墨看着那幅奇怪的画,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但看那泉水清碧依旧,应该不是被污染了。
又想了想,不确定地答道:“这泉水过于清幽,与这花纹繁复的白绢尚显格格不入,想来不适合娇媚热闹的花丛,方还是选择了与它气质相似的低调墨兰为伍吧。”
夫人闻言似有所悟,开始陷入沉思……口中低语道:“莫不是我那时太过娇蛮,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感到陌生和差距了?”摇摇头又道“可他应是知道的,若他开口,无论哪里我都会陪他去,就算过那颠沛奔波的日子,我也是甘愿的……”
思索不出结果,绫罗夫人便又问向仍在沉思中的萧君祈,“小侄,你有何想法?”
君祈低头理了理思路,用干净低沉的嗓音回道:“晚辈想,夫人此位故友,应是一位心地善良之人。”
夫人握着白绢的手颤了颤,似又想起什么陈年往事,终是承认道:“不错,他是心肠甚好。”
萧君祈抬起头,对她展颜一笑,这温暖的笑容又是让那夫人忽有所感、心潮澎湃。
“君祈觉得,这泉水大概是见那红花开得热烈,又有茂盛青草映衬呵护,想必不需他来担心;又见那石缝中艰难求存、孤独寂寞的墨色兰花,行将枯萎凋零的样子,于心不忍,这才将自己化为那墨兰的生机源泉,延续它的生命。”
“什么!”绫罗夫人听言大为震惊,看向少年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莫名。
沉默许久,她才镇定下来,但仍是涩着嗓子向萧君祈问了一句话:“你娘她,是怎么样的人?”
少年怔忡一下,片刻中清澈眸子里的泉水开始潺潺泛起柔软的波光。
他的声音很柔,语调很缓。
“爹告诉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君祈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依恋,和一点儿哀伤。像是离家的雏鸟,不得不放开父母时,那种不舍和悲戚的神态。
“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只常听爹提起,我娘是这世上最善良美丽的人。她为了我爹和我,付出牺牲了很多。”
少年轻甩了甩头,将缠绕的悲伤气息赶走,换上温暖的笑脸。
“但我娘从来没有后悔生下我,她希望我日后能成为像爹一样正直善良的英雄。”
君祈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开始闪烁星辰一般的光芒。
“所以我不会辜负她的祈望,我会守护好这个江湖,守护好这个我爹和我娘最爱的地方!”
唐倾墨看着这样的徒弟,胸中涌起苦涩而复杂的心绪,她从不知道这个年纪与她一般大的少年,究竟拥有怎样凄凉苦楚的身世,怎样孤独无依的童年。
绫罗夫人心中亦有难言的情感,但她早已不是当年娇蛮任性的少女了。只是二十年来因这白绢之谜,解不开心中情结,执念深重。
可她也明白,有些事,该放下的,终须放下。
尽管这个过程,会很痛,比之二十年来日日夜夜的相思之苦,还要痛。
“好,我会帮你,你希望我做些什么?”绫罗夫人扫去之前的沉郁,转而开口向少年重提起他来此的目的。
萧君祈被点燃了希望,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还请夫人助我进入巴州城!”
“巴州……乾华山的地界,此时那里应该因乾华灭门一事被官府封了城,莫非你是要去乾华派?”
“不错!我身为乾华弟子,师门一夕之间被人所灭,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萧君祈不由握紧了拳头,坚定说道。
“啊!”听见此话,被晾在一边的唐倾墨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乾华派被灭门?!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不知道?
脑海里忽又浮现出那位清雅先生的音容笑貌。
不知道尹叔叔他……是否安好?
倾墨又想到,既然城门被封,唯有认识官家之人方能进入城中,可江湖中人向来不与朝廷为伍,这绫罗夫人难道有办法解决?
绫罗夫人思忖片刻,向他说道:“明日早晨你来兰绫坊,我会修书一封,你将信带去给巴州城外一个柳姓公子,他会助你进城。”
“柳姓公子?他现在何处?我要如何找到他?”
“他生性闲散,四处漂泊,我亦不知他的具体位置,不过此刻他应是离那里最近的有用之人了。”
唐倾墨忽然插嘴道:“那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穿何种衣服呢?”
绫罗夫人瞥她一眼,毫不客气地回答:“无可奉告。”
咳咳,倾墨觉得自己大概跟她梁子结大了,也不好再问,悻悻住了口,只在一旁给她徒弟使眼色。
萧君祈接到师傅的眼风,瞬间了然,连忙又道:“还请夫人给晚辈一些指点!”
绫罗夫人看他倒是挺顺眼,勉为其难开了尊口:“那位公子喜穿蓝衣,若是有缘,你会在最热闹的地方遇见他。”说罢便转过身去,再不多提一言。
君祈还待再问,却瞧见师傅在向他猛使眼色,只好作罢,与倾墨一同向夫人告辞离去了。
绫罗夫人凝眸望着清碧的湖水,神思恍惚,记忆好似又飞回了十六岁的少女时期,看见了那个站在回廊口朝她温和微笑的俊美男子。
“嘻嘻,你弄脏了我的绢子,就得负责!若不把它弄干净了,可不许还给我!”花一样的少女巧笑嫣然,美目微嗔地威胁着身前一脸无辜的英俊少年。
那少年手中还握着,不小心被褪色字染红的白绢。
思绪再度飞离,这一回,景物依旧,当初的璧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个。
如花少女蹙眉望着手中被就着红印画了画的白绢,想起那人留下的字条“抱歉,摇曳,我试了很多方法也无法洗净它,只好画了幅图略作遮掩,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依旧如花娇艳的绫罗夫人忽而轻笑出声,摇摇头道:“傻瓜,你怎么可能洗得净呢?那可是我费劲了心血才得到的‘情人红’,你怎么能洗得净呢?”
明明是在笑着的,娇美的脸上却不知为何湿了一片。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而你为了躲我,竟还改了姓名吗?”
“那个孩子,很像你,想必他有这个能力查出真凶吧?更何况,还有唐家的女儿呢……”
太阳渐渐西落,金红的光芒投映到镜湖里,染成一片血色,似江湖传闻中最鲜艳顽固的染料“情人红”。而常年静止的湖水此时竟缓缓流动起来,将那鲜红的颜色荡涤起来,绞成点点光斑。一切似乎昭示着,有一段持续了二十年坚定执着的感情,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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