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干的?怪不得耽误我许久,你把我徒弟藏哪去了?”倾墨满脸狐疑地盯着一脸莫名的柳漓。
既然她会做两手准备,那么也难保这个看起来就不可信的花花公子不会,搞不好在他跟她谈条件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派人查到徒弟这里来把他绑走了。
“冤枉!在下自与姑娘见面起就从未离开过,你也是知道的,何况我与令徒素未谋面,又何谈藏他?”柳漓满腹委屈,还特意摊开手以示清白。不过他倒是很惊讶,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才十六七岁,江湖阅历应还尚浅,竟已经有了徒弟?
“哼!那我徒弟会去哪里?我的话他从来没有不听的,既然我让他待在这里,他就不会走远,定然是有人将他带走了!”倾墨仍是忿忿不信,颇有要柳漓赔她徒弟的意思。
虽说被人平白无故地当成了人贩子,但柳漓自认是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对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也不好生气,只能赔着笑分析劝道:“呵呵,姑娘也是江湖中人,你也晓得江湖人难免惹些仇家,令徒说不定是被他的仇家碰上了。”
“胡说!我徒弟那样的人若能被仇家带走,那你这样没用的流氓岂非早已被乱棍打死?我看你倒是还好好活着呢!”
既然那黄程是个十足十的流氓,那么这和他一伙的柳漓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倾墨一向讨厌这些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
“咳咳……”柳漓被噎到不行,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不过听她话里意思,似乎她这徒儿人品不错,而且本事应也不弱,这师徒俩来巴州是要做什么呢?
他本来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姑娘,直至见她下毒才发现她是江湖中人。近来巴州城内不太平,各路江湖人士纷纷来探乾华山,其中也不乏有贪心私欲的,他也是为了提防这些歹人作乱,这才让舅舅下令封城封山。
可难免还是放入了一些机灵狡猾者,通过各种手段上山的也不少,若他发现是正派人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心怀不轨者,他往往会给足教训赶他们出去。因此他也想看看她来此的目的,于是躲入树后观察,谁知这看似单纯的小姑娘竟如此歹毒,出手就是绝命的毒药!他这表弟虽说混账,却毕竟是舅舅的独子,因担心其安危他只好出面调解。可这姑娘太过谨慎,至今也未说出目的,甚而现在还怀疑他拐了她的徒弟,实在让他百口莫辩。
“姑娘先冷静一下,不论令徒是出于何种原因失踪,既然人暂时不在,那姑娘要求的事情也不好去办了,可我那表弟的毒却是不可再拖……不如这样,姑娘先替程儿解毒,反正在下是跑不掉的,待姑娘找到爱徒,柳漓定帮你完成所托!”
倾墨冷笑,“要我救他?可以,先拿你的命抵上!”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红色药丸,递给柳漓道:“吞下它,我就给你解药。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让你死。”
柳漓看着药丸,心中有些挣扎,这姑娘手段太狠,吃了她的药必然非死即伤,奈何现在表弟性命堪危,也仅能一命抵一命来交换解药了。横竖不过是死,他混迹江湖多年早已不惧生死,何况他也未必真会有危险,不如先照她的话做,再慢慢想办法拿到自己的解药。
思量妥当,他不再犹豫,接过药丸便吞了下去。
倾墨也不是食言之人,当即给了他解药。柳漓也命人将其立刻送去给黄程,这才心下稍安。
“既然在下与姑娘达成交易,也算相识一场,不如互通姓名交个朋友,若姑娘有所需,找寻令徒之事柳漓也可帮忙。”柳漓又恢复了一贯的潇洒笑容,眉眼间尽是风流。
倾墨看他服下药丸,如今也没甚威胁,便干脆地答道:“我姓唐,女儿家闺名不便相告,交友一事等找到我徒儿再提不迟。”
柳漓心中暗忖,看她气质打扮,应是名门大派的掌门千金。江湖上手段狠厉之人不少,但用毒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心思如此缜密狡猾的,倒的确少见。姓唐……脑中忽闪灵光,他想起了一个近几年在江湖上几乎销声匿迹的神秘门派。
“原来是唐门的千金,柳漓竟一时不察,实在惭愧,得罪之处还望唐小姐多多包涵!”传闻唐门门主有三个子女,大儿子少年离家,小女儿年岁尚幼,这位正值芳龄的少女,恐怕应是传闻中最刁钻古怪的二小姐了。
倾墨眼中一点冷芒忽逝,他竟认出我是唐门的人?看来此人也不简单!心中警惕几分,又笑着对柳漓道:“柳公子不必多礼,只是此番我离家闯荡,还不想大张声势,希望柳公子替我隐瞒一二的好。”
柳漓心如明镜,唐门之人向来不喜暴露身份,否则轻则招人忌惮,重则被人追杀,这千金小姐想来是出门游玩历练的,自然不希望有人煞风景。便理解地点点头,又热情邀请道:“在下有些饿了,不知唐小姐肯否赏脸,让柳漓略尽地主之谊?令徒之事我亦会让手下查探,还望小姐宽心。”
此人倒真是八面玲珑,何况他还中着我的毒,竟一点也不担心,还敢邀我用餐?不过这巴州城我确实不熟,他若能帮我找徒弟那是最好,既然他是这里的官家少爷,蹭他两顿饭倒也不算破费。倾墨如此想着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让他带路去酒楼了。
一家上等酒楼的豪华厢房里,饭桌上摆满了各色精致菜肴,看着色香味俱全,让人馋涎欲滴。可惜座上的美丽小姐似乎没有半点胃口,夹了两口菜便放下筷子,托腮沉思。
柳漓见她这样子,忍不住问道:“是否饭菜不合口味?我让厨房再添一些来。”
倾墨摆摆手,无精打采道:“上再多菜也比不上我徒弟做的一道。”
这话口气不小,柳漓不由问了句:“唐小姐爱徒是位心灵手巧的姑娘?”
“不,他是个笨小子!”结论下完,倾墨又补充道:“除了在做菜方面尚有点天赋。”
这也是奇了,一个小姑娘收了个笨小子做徒弟,莫非这小子还是个娃娃?
于是柳漓又好奇问道:“令徒是个什么样的人?”瞟见倾墨猜疑的眼光,他立刻解释道:“在下是想多知道些细节,方便吩咐手下寻找。”
“大概与我差不多大,与你一般高,长得不错,但看起来就是笨笨的。”
“咳,这个笨该如何形容?”
倾墨想了想,语气不自觉变柔软了些,“徒儿他特别笨,又很天真,即使你欺负他,他也不会报复回来,他还会对你笑,甚至向你认错。”说到一半,似乎又带了点疑惑,“他平时很听话,可有的时候又特别倔,管起闲事来谁劝也不听,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上当。所以有时我也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笨……”说到后来,她甚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
柳漓不由蹙眉,照她这么形容,谁能分辨出哪个是她的笨徒弟?于是打断她的思考,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外貌有何特点?”
刚被叫醒,听闻此言,她又陷入思索中。
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双清水般干净透明的眸子,望着她时,那水里似起了火,沸腾起来,好像要将她吞没。
不自觉地,倾墨脸上又开始发烧,仿佛真的被那热泉水烫着了一般。
定了定神,她回答道:“他的眼睛极清澈,看一眼就再忘不了,你不会认错的。”说罢便低头不语了。
此时一个官兵入了房中,弯腰向他们的柳少爷低语了片刻,只见柳漓眼中忽然闪过异色,不经意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又跟那人嘱咐了两句,才放他离去。
拿走玉牌的人抓到了,是个有着清澈双眼的少年,看上去很单纯,还是在路边救孩子时不小心掉出了玉牌。是这唐小姐的徒弟吧?他会和那些人一伙吗?若他是,那么这姑娘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柳漓决定还是要自己亲自审问,便交代那官兵好生看管,但也不许怠慢。不过那迷药药效也快过了,难保那少年醒来不会出变故,心中有些忐忑,他得寻个法子抽身离开。
“唐小姐,我看你也忙了半日,想必累了,不如让柳漓送你去客栈休息,令徒一旦有消息,在下会立即通知。”
“不必了,我要自己去找。”
“呵呵,那也可,不过在下尚有些事要处理,恕不奉陪,待唐小姐找到徒儿,再传唤柳漓协助。”
“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
“呵呵,可是在下确有要事,不然等我办完事再回来陪小姐寻人吧?”
倾墨看他现在的态度,不由冷哼,“我看你是太小瞧身上的毒了!难道你不怕死?”
柳漓淡定微笑着回道:“在下还确实不大怕,江湖中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哦?那你也不怕万虫噬身之苦?”
柳漓一愣,转眼看她。
倾墨也笑得春暖花开,缓缓说道:“给你吃的那药,叫做噬骨,毒性虽起效地慢,但痛苦却是比死要多上万倍。若每个时辰没有缓解的解药,体内就会像有无数小虫在啃咬,咬入骨髓。痒到极致,也痛到极致,让人忍不住伸手抓挠,但即便抓到浑身是血,这痒痛也不会削减半分。柳公子可是想尝尝这销魂滋味?”
一番话听得柳漓毛骨悚然,亦觉感同身受,不由就有些痒,心下骇然,即使他不怕死,也受不了这样残忍的折磨。连忙改口答复:“柳漓还是依姑娘所言,听凭吩咐!”
就在唐倾墨和柳漓出门寻找之时,牢房里的少年悠悠醒转,看清身处环境时,萧君祈感到很困惑,他不是方才还在市集上哄孩子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摸了摸身上,银钱倒是还在,但师傅让他收好的玉牌却不见了,想到师傅,君祈又着急起来。
师傅如今平安出来了没有?若她发现我不在,定然会担心寻找。不行,我得尽快出去!
想罢他便大声唤人,待见着一个官兵端着饭朝他走来,他立刻冲上前去道:“官兵大哥,请你放我出去,我有要事在身!”
那官兵不屑地看他一眼,不由奇怪柳少爷为何命他们不得怠慢他,像这样死到临头还想着回去交差的蠢货,严刑拷问一顿便能逼他说出供词,何须如此费事!
“出去?想都别想!老实吃饭!免得害老子挨骂!”
“官兵大哥,在下并未犯罪,何故被抓入牢里?且我确有急事,若有什么误会,待在下办事回来,定然给你一个解释!”
“嘿你小子还敢说未犯罪?偷了柳少爷的身份玉牌,伙同冒充官家少爷之人,企图行不轨之事,这便是罪大恶极!”
什么?柳少爷的玉牌?那尸体是冒充官府少爷的人?那么绫罗夫人要我们找的,难道是这官家的柳少爷?
“大哥你误会了,是涪城的绫罗夫人让我来找柳公子的,那玉牌也是偶然在一尸体身上拾到,并非是偷的!”
“绫罗夫人?若你这穷小子能认识她,老子就能娶公主了!少废话,赶紧吃,误会不误会自有柳少爷定夺!”说完此话,官兵再不理会他,径自离开了。
真倒霉,这种冤枉债也能被自己遇上,可惜绫罗夫人书信在师傅那里,我也无从证明,只能另想办法脱身了。
君祈担心着师傅安危,也没有胃口吃饭,便只好坐在一边思索要如何逃出去。
倾墨此时的担忧亦不比她的徒儿少,那么笨的小子,若是没有她在旁看管,少不得又得做出什么傻事!何况她眼下还不知他在何处,根本无从下手去救,委实愁人!
一边想着,脚下也不由加快了步伐,拉着柳漓四处打探少年的行踪。
柳漓倒是半点不心急了,反正已晓得那少年就在府衙大牢,此时怕是已经醒了。但在尚未弄清他的身份之前,他可不敢贸然送他师傅前去见他!这丫头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若是让她见了,八成没等审问人已被她带走,那他精心布局欲找出幕后指使的计划就泡汤了。
二人仔细搜寻了一个下午,仍是毫无所获。不过那官兵做事也确实谨慎,抓到少年便将他用布袋掩藏起来,免得招人耳目,引起他的同党注意,是以至今也未有人知晓那少年去了何处。
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走在一处正在收摊的铺子跟前,倾墨眼中难掩失落和焦虑。
柳漓见她如此,也有些不忍,善解人意道:“唐小姐不必太过忧心,这巴州城门已封,令徒想必不会走远,大概是在某处耽搁了,说不定明日便会出现。你也累了一天,不如我送你先回客栈,休息一晚再作打算。”
倾墨摇摇头,还待再找,却突然眼尖地瞧见一个娃娃手中把玩的帕子,这帕子她眼熟,正是昨日她送徒弟包裹玉牌的那张。
疾步走上前去,放轻声音问道:“小家伙,你手里这帕子是从哪来的?”
小娃娃怯怯地看着这陌生的姐姐,仍是不敢出声,但他身边的妇人却犹豫着回答:“姑娘认识这帕子吗?这是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少年留下的。实不相瞒,我家孩子今日被官兵所欺,幸得那少年相助,拿这帕子哄他,才没有再惹麻烦。我本想谢谢他,只可惜那孩子却被官兵带走了,也不知他现下情况如何……”声音里隐隐有些担忧,她可是见着那些官兵将他迷晕了带走的,虽欲相助却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他人了。
听了此话,唐倾墨不由回头看了眼故作无知的柳漓,心里已通透三分,于是扬起嘴角,笑意盈盈地朝那蓝衣公子走去。
“我说怎么半日来连徒儿的影子都未见到,原来柳公子早就将他邀去了,想必是要给小女子一个惊喜吧?”
柳漓眼角一跳,这聪明小姐脸上的笑容怎么越看越的慌,既然她已猜到是我劫了她徒弟,此番客气话却又是何意?
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不过心中却也明白:若是承认自己隐瞒此事,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这位小姐的狠辣手段他可是领教过的。
只好狡辩道:“唐小姐说笑了,柳漓哪里知晓令徒是被官兵带走,否则定早就让二位师徒相见了,这桩事……恐怕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公子很聪明,只可惜,运气不佳。误会不误会我不清楚,不过等我见着徒弟,若他有丝毫闪失,小女子定然是要给公子一个大惊喜的!”
唐倾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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