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洲似乎并没有其他理由和皓沐共处同一空间,于是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房间里,顾晚洲并没有躺下,而是靠坐在床头。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到脚步声,也不知道皓沐正在干什么。只在某一瞬,房门有轻微的响动——那是另一个房间的门被推开时,房间流动的气流带起来的动静。
皓沐也回到了房间里。
在他的隔壁。
顾晚洲揉了揉眉心,拿出抽屉里一部手机。
这部手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好几年前的款式,许多功能已经无法使用,但却依然被他保留下来——里面只安装了一个软件。
当初那个男孩给他发的所有私信,全都被他留在了手机之中。
【我信你的。】
——那是他发来的第一句话。
也是铺天盖地,无数谩骂声中,唯一一句,我信你的。
其实那个人至今都没有说过他是谁。
当时的微博没有实名,没有IP属地,更没有现在如此发达的微博网络,一个最新注册的账号,如果没有主动暴露,根本扒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但当时的顾晚洲认出来了。
或许是第一次注册微博的需要完成使用任务,那个人曾经在相册里上传过一张随手拍的照片。
一只漂亮的手对准天空,握住,阳光从指缝之中漏下来。
手腕往上,有一块伤疤,弯弯曲曲的从小臂延伸到突出的腕骨上。
顾晚洲当然不会忘了那道伤疤是如何来的。
丧心病狂的司机打开了炸.弹的定时装置,并在自.杀之前,将车辆的钥匙丢进了集装箱之中。
集装箱上被开了个小口,看得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可在场的人却没有办法将手伸进去——洞口太小,他们根本来不及、也找不到工具去再将洞口撬开,而且那个口子显然是被强行打开的,全是铁片被撕开的尖锐的刺,如果强行伸进去,必然会把手割得血肉模糊。
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惊慌失措,定时器不断后退的声音凌迟心尖,在场唯一还算冷静的,就只有顾晚洲和那个小男孩。
要想拿到钥匙,又不想浪费时间,办法只有一个。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男孩将手伸进了洞口里。
废弃厂房里实在太安静了,尖锐的刺深深划破血肉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响起,都不需要尝试共情,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足够让人牙根发软。
顾晚洲不可能忘记那副场景。
男孩将钥匙勾在手指上,他的小臂上被划破了一道极其狰狞的伤口,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汇在指尖,滴了下来,可他的脸色却带着笑,愉悦的、畅快的笑,仿佛此刻危险的境地带给他的不是慌乱、不是惧怕,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取悦。
那双漆黑的、带着兴奋的笑的眼睛看向顾晚洲。
“我想将那辆公交车开走,但我不会开,教教我吧,你已经考了驾照,对吧?”
太酷了。
那是在怔愣的片刻中,顾晚洲内心闪过的想法。
有一个很酷的男孩和他一起被卷入公交车绑架事件,他们一起无证驾驶了安装了炸.弹的公交车,滚烫的火焰擦过他们的后背,他们目睹了公交车爆.炸时的场景,他们差点死在那座废弃的厂房之中——那一场原本应该在他心里留下阴影的恶性爆.炸事件,却像是一场无法被遗忘的奇迹一样,被深深铭刻在大脑深处。
这一个很酷的男孩告诉他,他的大脑结构和其他人不一样,告诉他要做他的粉丝,陪伴了他整个低潮期,而在他终于跨过低潮期,终于接手了账号的使用权,终于能够回应他,寻找他的时候,男孩却消失了。
就好像,他的出现只是为了陪伴而已。
点进账号主页,显眼的红色感叹号弹了出来。
由于没有实名制,账号现在已经被限制使用,再加上太久没有登陆过,头像也变成了系统头像。
如果不是聊天记录被顾晚洲保留下来。
那么这样一个没有发过内容、也没有实名制的账号,便会只是一串数据,被丢进互联网的长河里,连一滴水花也无法溅起。
顾晚洲仰起头,小臂挡在眼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另一个房间中,皓沐趴在枕头上。
他的身体对于酒精的耐受真的不行。
喝了解酒的蜂蜜,还开了一场视频会议,他的头还是很晕。
或许也正是由于酒精的刺激,将他的五感放大。
这里是顾晚洲的家,枕头上有和顾晚洲一样的味道。
皓沐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他整个人躺倒在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
袖口被卷了起来,他的小臂到手腕处,有一道很长,但颜色并不深的伤疤。
当年集装箱的铁皮的确刺得很深,幸好他的主治医生技术很好,帮他处理得十分完美,伤口好透了之后没有那种很可怕的蜈蚣似的针脚痕迹,根本看不太出来,就是受伤的地方颜色会稍微深点,但是没有靠太近或者特意去看,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要不要告诉顾老师他们以前一起经历过的事呢?
如果说出来,是会被加分,还是扣分呢?
顾老师又有会有什么反应?
皓沐心里想着这些问题,却并没有大脑中进行想象或是预判,毕竟这种行为充满了主观性,观察顾晚洲每一次的表情变化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他可不想到时候一点期待和惊喜都没有。
这时,手机响了,是路惟之发来的语音消息。
“你需要换一个微博,皓沐。”
皓沐之前的微博账号是魏成功提供的,虽然认证的是他的实名,但是账号绑定的却是公司,他想要解约,以魏成功的性格,这个账号肯定无法带走——一个大几百万粉丝的账号能够卖很大一笔钱,魏成功怎么可能放过这一笔钱?
因此,他需要注册新的账号。
皓沐想起以前的微博账号。
他曾经用这个账号给顾晚洲发了很多消息。
不过他这个账号实在太透明了,属于发一条私信都要被后台审核的透明,他并不知道顾晚洲有没有看到。
在林初涯告诉他,顾晚洲一直在寻找一位在全网黑那段时间给他发消息的网友时,皓沐就曾经想过,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自己?
但这份想法也只是在大脑中闪过一瞬间,并没有停留。
对于他而言,只有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情绪才能攀升至高峰,任何预判或是期待都只会降低那一刻的愉悦感。
那个账号他很久没有登陆过了,他又换了手机,所有记录都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忆着点进去,果然,账号已经被限制使用,系统弹出需要实名制申诉解除限制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