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猛道:“那难熬的几年,可以说是家家吃土,你能把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杀掉并分一半给他家孩子度命,这恩情他该永远记得才是啊!”
铁钼尔道:“我当时全然不知道他有一颗蛇蝎心肠,对他还像当初一样,全无防备,那时主要也是单纯,认为自己对别人好,也会被别人真诚相待。”
王一猛点头,那时候的人心相对淳朴,像是图和坦这样的恩将仇报的人,确实少之又少。
“那时我们都没枪,也没有猎过熊,所有的经验都是听来的。当时我有些犹豫,但想到明天孩子们又会饿的大哭,于是便和他准备好刀具和箭矢,带着阿妈昨天晚上没舍得吃的半个鸡头,我俩冒着鹅毛大雪连夜徒步前往大兴安岭。”
第一次听父亲讲那个艰苦的岁月,乌兰图雅的眼睛有些潮湿:“阿布,当时你们没有带狗吗?”
“那年头人都要饿死了,哪有余粮喂狗啊!我们草原人把狗当做家人看待,可是在那最艰苦的几年里,人饿急了连狗都杀吃啊!”铁钼尔摇头叹息,喝了一口酒,仿佛想起当时的艰苦。
“第二天中午前,我们两人踩着齐膝的积雪走到了大兴安岭,到那才是知道想猎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雪天的山上一片白色,我们顿时没有方向了,只能漫无目的的上山碰运气。”
“大雪纷飞,零下几十度,我俩在大山上喝着西北风,饿急了就抓一把雪含在嘴里捂化了,温了再咽下去充饥。期间遇见几次猎物,但每次都是在它们先发现我们逃远后。”
“说来也巧,好事还就真让我们遇上了,大概两个小时后,在一棵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树上,我们发现了熊踪。那棵大树离地二米高的部分树干上没有挂雪,这就有熊在里面冬眠,焐热了那段树干。”
“我们既兴奋又忐忑,先小心翼翼的把四周的地理位置熟悉了几遍,把一旦失败后的逃跑预案熟然于胸后,开始砍小杨树做梯子,最后把三棱军刺固定在铁杆上,准备杀熊。”
王一猛知道三棱军刺的厉害,专门用来放血,令外军心惊胆战,这年头连真枪都能买到,想弄到三棱军刺那就更容易了。
巴尔思打断父亲的话:“阿布,我听人说过,杀罴仓子时需用几根木棒,把熊头卡住用斧头劈的,你们这样也太简单了吧?”
铁钼尔笑道:“那都是胡扯,都是没有杀过罴仓子那些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用几根木棍把熊卡住,谁能告诉我怎么卡?熊住在树洞里,每棵大树都要两三个人才能抱的过来,用木棒卡洞口,怎么卡,树棒子卡哪里?想用树棒子卡,是不是得有卡槽?”
王一猛笑道:“两三个人才能合围的大树,你该拿多粗的树棒子卡熊?粗了你拿不动,手攥不过来也不好拿;细的树棒子熊随手一挥就断了。树棒子的卡槽在哪,往熊耳朵或鼻孔里卡?”
“还有,暴怒的熊出来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它就傻等在洞口让你卡好脖子,等另外一个人砍熊是冬眠,不是睡死,它们毕竟是野生动物,即便在冬眠时也是竖着一只耳朵的,外面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引起它的警觉,特别是一些有崽子的母熊,警觉性更强,哪会给你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杀它们。”
巴尔思稍一琢磨,啧啧,还真是这么回事。
铁钼尔说道:“杀罴仓子的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一个人站在树边的梯子上把熊引出来,站的位置要高于树洞。”
“当熊脸从树里探出来时,站在梯子上的人用木棒猛夯熊脸,熊暴怒,两只胳膊一撑,从树洞里仰脸盯着夯它的人的同时往外爬,露出胸前的月牙。”
“这时站在下面的人一刀捅入熊的心脏,再厉害的熊也必死无疑。那种说用刀砍斧劈的也都是胡说八道,狗头你一刀都不一定能劈开,何况几百斤的熊?”
巴尔思连连点头,果然那些没有亲身打过熊的人,能随口说出几十种猎熊的方法。
铁钼尔道:“我们两人的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当时没吃的都瘦,大概一百二十斤左右,也都很灵活,是图和坦主动要求杀熊。”
“猎熊需要体力啊,我俩饿了几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饿的头晕,于是我把怀里揣着的那半个鸡头拿出来,两个人一点点撕着分吃,一点骨头都没舍得扔掉。”
“有了一点鸡头垫底,我俩更饿了,都想弄死这头熊后就地烧烤把它给吃光。他举着军刺对准洞口,我爬上梯子,拿石头往树洞里扔并大吼,熊很快就被吵醒,一声怒吼,翻身爬起,手脚并施着那张脸就出现在树洞口。”
“熊的吼声是非常瘆人的,而树洞里就像是扩音器,那声音一发出来,真是摄人心魄,以至于后来我常常半夜被梦吓醒。”
“当它吼叫着把嘴露出树洞的瞬间,那股钻脑子的腥臭味和凶戾,逼的我忘记了呼吸,但骨子里我还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举棍就朝熊头死命夯去,咔嚓一声,那根茶杯粗的棒子居然被夯断。”
“熊被吵醒就已愤怒,被我这一棍夯的它更加暴怒,瞪着一双刚醒几乎全红的小眼睛想将我生吞活剥,两只前爪在树洞上一搭上提,腾出一只手就朝我搂来。”
“虽然距离太近,但危机时刻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反应那么快的,在熊爪将要搂到我脸上的瞬间,我身子后仰差点摔下梯子,熊爪硬生生把一大块树皮给撕下来。”
“它一爪子搂空,双臂按着树洞往外一提的同时后腿连蹬,小半个身子就探出树洞了,我见它正要腾出一只胳膊再来搂我,我抢先一步把断了的树棒朝它脸上胡乱捅去,断开的树棒子利如锯齿,戳的熊脸都花了往外冒血,它愤怒的张开血腥大口朝我怒吼,腥臭的热浪直冲我脸,吓得我大喊是图和坦快攮它。”
“这是杀熊的最佳时机,但是图和坦却不知为何没动,听到我的吼声,他一刀捅了上去,但这一刀捅偏了,捅到熊的肩上,痛得熊一声大吼,双臂一撑,大半个身子就拔出了树洞,它脸上被我戳的都是血,以为肩上这一下也是我攮的。它恨死我了。”
“这时候是图和坦还是有机会把军刺抽出,再给它当胸一击毙命的。果然他抽出军刺,但没有再攮,而是拖着军刺就跑到了大树后面。”
“这下子我可就惨了,熊的眼睛里就只剩下我,把我当成仇人,后腿一蹬,整个身子就出了树洞,抡起前爪朝我当胸抓来。”
“我站在梯子上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当时也是我命大,百忙中伸手抓住被熊撕开的树皮这么一荡,身子就甩到树后去了,树皮被我拽的顺着树干往下撕,嗤啦一声我就到了树下。”
“我抬眼就见是图和坦已经跑到五十米外了,他一只手拎着军刺,另一只手居然拎着我的弓箭,回头看了我一眼,咧嘴一笑,跑的更快了。我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因为熊抱着大树干滋溜滑下,一声吼叫,双臂一搂,庞大的身躯就朝我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