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里,几台机器一直嗡嗡嗡的发出刺耳的噪音,邓璟和何建强说话,都得提着声音彼此才能听得清。
因此,说不上两句,何建强和邓璟,一人抬着盆,一人提着桶,走到了院子一旁用来接待客人的厢房里。
那里有一张大茶桌,一套沙发,几张西南这边特有的竹编靠背椅。
何建强坐在茶桌后面,边给邓璟泡茶,边聊天。
“你这批料子,熬了我足足三个晚上,我有个老客户的活我都推掉了,才赶在今天加工好。”
邓璟没有立刻接何建强的话,
他坐在竹篾椅上,拿起了一个货头平安扣,朝向屋子外面,借着天光看那平安扣。
97年这个时候,人们重色不重水,那些冰冰透透的料子,什么后世大火的木纳雪花棉,糯冰,冰种的料子,现在的价格相对于色料来说很便宜。
邓璟赌石的时候,受到时代和观念影响,也喜欢照着皮壳表现提示里面有翠色的料子去赌。
因此他这堆料子,多多少少都带着色。
只是都是些不是翠色不正,种新,就是水好底子粗,或者种老水短的货。
翡翠里,红的叫翡,绿的叫翠,翡翠二字说的其实是缅玉的两种颜色。
种说的是缅玉的晶体结构,种老就是晶体细腻,肉质紧,看不出晶体结构的料子,种新则是晶体粗糙,结构松散的料子。
种老种新在雕刻时,能有比较直观的感受
种老的货,常常打磨半天只能留下一条浅印子,种新的货雕刻师都不敢下大力气,怕用劲大了,它会崩裂。
水长水短就简单了,水长的货比较透,水短的货透度就差很多。
种水二字常常连在一起使用,其实是说的两种东西,刚接触这行的小白经常以为种水就是透明度,其实不然。
这两个字之所以常常连在一起使用,是因为只有种好水长的货才是好东西,两者差了其一都欠缺点意思。
底子粗就是晶体结构比较明显,有可颗粒感,一般是种新的表现之一。
邓璟现在在看的这一块是他那堆货里难得的,肉质细腻,有大片颜色偏蓝的果绿色底的货。
只是这块料,种差了些,水短不透,行内算糯种,就是那种看上去像煮熟糯米的感觉,
棉还大,一朵一朵棉花一样的白棉飘在上面。
好在白棉不死,边缘灵动,融在那片色里不算太突兀,但也是個减分项。
邓璟记得做这块平安扣的料子是他花接近六千块的价格买的,算是这堆料里最贵的一块。
但是切出来的表现,直接卖原石只能卖到六百块左右,邓璟不甘心六百块卖,暂时留了下来打算以后再处理。
上一世,邓璟去羊城摆地摊的时候,这块料已经涨价,最后被他以一千出头的价格卖了出去,已经算是亏的比较少的一块。
天光透过温润的玉,落尽邓璟眼中的模样,就像一副骄阳下刚画好的油画,有种灵动的美感。
货不算值钱,但玉已经具备了初步的美感。
等何建强说完,邓璟没提感谢二字,而是说道。
“一会请你吃饭。”
何建强边拿着公道杯给邓璟烫杯,边笑道。
“好,你说的,我要去原野人家”。
原野人家在悦城城郊,不挨着城,四周都是农田,从城中心出发,开车要开半个小时才到。
他家在悦城很出名,在97年悦城海鲜还很少见的时候,他家已经能买到鲜活的大波龙。
此外,悦城位处边陲挨近缅甸,这个时候边境不严,一些从缅甸带进来的保护动物也能在他家找到。
只是价格都很贵,一顿饭可以吃掉别人一年多的工资。
何建强这话自然是开玩笑。
邓璟放下了手中的平安扣,看着何建强给他倒茶。
“你怎么不说你要吃龙肉呢,唐子巷小串串,我俩喝两杯去。”
小串串是悦城的特色烧烤,两三小坨牛肉串一串,两毛钱一串,两个人十块钱能吃得很饱。
何建强倒好了茶,也靠到了竹篾靠背椅上,靠着靠背,从怀里拿出一包红梅烟,顺手递给邓璟一根,自己拿出一根,点着抽上。
然后,他神态有些疲惫的垂着一只手,夹着烟的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拒绝道。
“算了,今天就不去了,我手里攒了些活,休息一会还得去忙,改天吧,等你把这堆东西处理了,咱们再去吃也不迟。”
邓璟接过烟没有抽,拿在手里,从裤兜里拿出了那一叠五百块,从里面数了三张递给何建强。
“强子,这三百块是这次的工费,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但兄弟身上不宽裕,只有这么多,你先收着,剩下欠你的那些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还你。”
何建强见他掏钱,直起腰来,摆了摆手。
“阿璟,你这是做什么,说好了不收工费的,咱们兄弟你这么做就见外了啊。”
邓璟也没有将钱往何建强身上硬塞,而是放在了何建强面前的茶桌上,口中说道。
“兄弟,一码归一码,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你肯帮忙赶工我已经很感激了,这钱伱要是不收,以后我要是还需要找人帮忙加工,那我还要不要再来找你。”
何建强还要拒绝。
“这不是不一样吗,你也是第一次找我加工,这次算交情,以后算生意,以后你再来,我一定收钱怎么样。”
邓璟没有立刻回,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两眼认真看着何建强才开口。
“强子,你如果还看得起我这个兄弟,这钱你就收着,咱们以后常来常往。”
何建强看邓璟坚持,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不想驳了邓璟的面子,只得伸手接过了钱,但从中抽了一张还给了邓璟。
“阿璟,既然你这么说了,这钱我就收下了,但用不了那么多,一共两百来块,你这三百给多了。”
这次何建强说的是实话,手镯三块钱的加工费,平安扣平均一个一块五,珠子按的八分一个算,一共两百三左右。
邓璟是有意多给一些,因为何建强替他赶工了,何建强不愿意多收,那是他看中兄弟交情。
邓璟于是也不啰嗦,将何建强递过来的那一张收了回去。
“行吧,兄弟的心意我领了。”
说定了加工费的事,何建强去一旁的座机旁,拨通了抛光师傅的电话,让他来加工厂取货去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