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思考这个问题,哑声回答,
,“信的吧。”
云亭笑了一次,“曾经我不信的,我觉得这些只是无能的借口。这场车祸让我死了一次,在病痛和现实的双重煎熬下,我不得不信。”
他的音色很轻,宛如亘古不变的银河缓缓流淌,好似诉说别人的故事。
“我从来没有想过车祸会发生在我身上,车子撞击后我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就晕过去,听我爸妈说我在ICU里躺了很久,仪器无法挽回我的生命体征,病危通知书下好几次。醒来后我发现自己植入腺体变成omega,勉强捡回一条命。而且我的腿受伤严重,也许日后下地都困难。那会儿我宁愿自己一直昏睡或是死了。”
成誉握紧云亭的手,牢牢攥在掌心生怕消失,一滴泪从眼角滑过落在云亭的腿上,“别这么说,你命大,是老天爷不想收你。”
细微的濡湿带着热意,云亭看着成誉没有变化的侧脸,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尽显锋利,紧绷的下颌线泄露情绪,掌心也是一片湿汗。
“我永远忘不掉听到自己再也不能跳舞时的心情,我恨过一切甚至恨我爸妈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云亭也看向腿上的疤,时间冲淡的锥心之痛三言两语就被重新勾起,声音更轻了,“后面我的状态很差,有一段时间完全没有求生欲,治疗不配合,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等死。我爸妈束手无策,天天在我面前哭,但我顾不了他们。我觉得自己碎掉了,身体和灵魂都不是自己的,整宿睁眼到天亮,最后靠着安眠药才能睡着。”
成誉想象不了那个样子的云亭,光鲜和荣誉一夕之间支离破碎,前一天还备受追捧的世界冠军再次睁眼终生与舞蹈无缘,这样的打击任何人都受不了。
一场无妄之灾抹去云亭的骄傲和自尊,把他变成只能被人照顾的废人。
成誉声音有些不稳,“你自杀过吗?”
云亭没有回答,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无声而悲切。
成誉转了个身,将脸埋在云亭腹部,胳膊用力又克制地搂着人,感受着他的体温才有种真实感。
过了许久,成誉鼻音浓重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没有走出来过。”云亭回答,“我接受这个事实,但没有释然。”
他的视线没有聚焦,沉浸在过往中,“等我身体稍稍好些,能支撑长时间的飞机后,父母带我出国疗养,那里有更先进设备和医疗技术,看看能不能让我重新站起来。”
那是一段黑色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很多记忆都是碎片,他的心理问题非常严重,重度抑郁根本无法配合治疗,心中恶鬼在求死欲的滋养下越生越大,无时无刻出现在眼前,耳边是魔咒一般的催促,驱使他结束生命获得彻底解脱。
云亭陷在一个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的盒子里,无边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着,灵魂铐上沉重枷锁,阴冷的地狱之气侵蚀摇摇欲坠的理智。
很多时候他意识不到自己做什么,等反应过来时眼里一片猩红,红色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他感觉有东西流失,身体变得很轻,好似飘在远端进入一个无忧无虑的畅然之地。
最后还是会醒来,现实敲碎虚妄,疼痛打破幻想,不过是大梦一场。
落叶归于尘土第二年仍有重来的机会,可云亭再没有重新登台的可能。
“后来我爸妈聘请一位心理医生天天陪着我,她很少和我说话,纵容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我习惯她的存在后的某天,她给我纸笔,告诉我可以试着画画。”
“你画了什么?”
云亭笑了一下,“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愿意拿起笔的,第一幅画是涂满的黑色。那会儿我神志不清,拿着颜料笔弄脏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把它们全部变成黑色。”
“后面愿意画的东西越来越多,状态也慢慢变好。”他捻着成誉的耳垂,轻轻的声音落在耳畔,“那是一个很长的过程,画画只是一种宣泄方式,我还是得靠药物才能入睡,抵抗长期陷入抑郁和焦虑的躯体化反应。”
成誉的身体紧绷着,忍着哭腔嗯了一声。
这些事情云亭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他不想触及伤口,更不想回忆过去。但开口之后才发现讲述这些并没有想象中痛苦,逃避本就是一种抵触,越是无法面对才会无从说起。
积攒多年的沉重随着今夜的诉说缓缓消散,心结压久了,云亭快忘记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放不下舞蹈,”成誉说,“所以还是回来了。”
“成为omega是延续我生命的唯一退路,以另一种形式回到喜欢的领域也是我唯一的选择。”云亭说,“你知道为什么突然告诉你这些吗?”
成誉双眼通红,流淌着泪光,“你不想让我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
云亭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权利,得亚军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不小,你可以难过伤心,这我无从过问。”
他眸光晦暗,清隽的眉骨凝着一层哀伤,“这是我迟迟无法答应你追求的原因。”
成誉看着云亭,一滴眼泪缓慢滑落被云亭轻轻擦走。
“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云亭,更不是你印象中的人,”云亭难掩苦涩,“你喜欢的是登上领奖台获得冠军的人,是能在舞台展现舞蹈的人,不是现在只能退居幕后,连承认流言蜚语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不是!”成誉坐起来,紧迫认真地注视他,“曾经我对你确实是有仰慕,但喜欢你的感情是真的,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你跳舞的样子,但不会因为你不能跳了就不再喜欢,更不会因为你受伤就否决八年的感情!”
少年紧握着云亭双臂,眼中泪花未散,灼灼眸光在暗夜里异常明亮,像经久不衰的火种,“在我看到你腿上伤痕的时候就猜到大概,我有对你有任何改变吗?云亭,整整八年我都在看不见你的地方等你想你,你早就变成我的一个执念,放不下甩不掉,有段时间我天天做梦,梦到你跳舞,梦到你对我笑,梦到你我隔着人群终于搭上话。”
“云亭……云老师,算我求你,”今晚成誉的心碎了又碎,眼泪控制不往下流,胸口的疼痛让他这个alpha都快承受不住,“不要再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了好吗?我知道你受很多苦,所以不会逼迫你如何。把我当药也好,当解决需求的炮友也好,到最后你实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让我在你身边就好……我看你幸福就开心了,我……我……”
眼泪沾湿唇瓣,嘴里一片咸涩,成誉只要想到云亭这五年的事情就痛得说不出话。
alpha在喜欢的人面前流泪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可他没办法强撑稳重坚强,云亭喜不喜欢他无所谓了,只要云亭能好好的,只要云亭能幸福,他的八年可以烟消云散,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