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一脸莫名:
“这是做什么?打算在马车上睡觉?”
顾谨看了眼苏云,没说话,他将软枕放在了马车内,继而转头对许风亭道:
“你背上有伤,靠着它会舒服些。”
马车颠簸,这人后背的淤青还没散去,可别又给撞出了新伤。
许风亭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顾谨,没想到这人如此心细,笑着道了一声谢。
青年早换回了男装,晨光透过草叶打出细碎的光,映出晨雾飘渺,他就站在此间,言笑晏晏,清雅出尘似林中仙君。
顾谨移开目光,有些不敢多看:
“不必言谢,快上车吧。”
苏云回过味来,她凑到自家表弟的跟前,眼神含着兴味,低声询问:
“阿谨,你不会假戏真做了吧?真把人家当娘子来宠了啊?”
“嘘—!”
顾谨慌了慌,看了眼身后刚刚踏马车的人,压低声音威胁道:
“别乱说话,要是叫他听到了,我不会再喊你一声姐。”
苏云:。
有必要吗?
许风亭在车内坐了好一会,才等到顾谨和苏云二人上来。
不知为何,苏云突然变得很热络,一路拉着他问东问西,从年岁到家中几口人,事无巨细。
许风亭不知这人何意,但该有的警惕一点没少,当问及家中人口的时候,为防对方继续追问,硬是扯了个孤儿的话本出来,什么自小体弱,没见过父母啊之类的,听得苏云一阵抹泪:
“呜呜,怪不得这么瘦,阿谨,你可得带风亭多吃点好的,补回来。”
许风亭心想倒也没有这么可怜,吃喝这一块爸妈还真没缺过他什么,正腹诽着,便听顾谨说:
“表姐说得是,我正打算带他去烟雨楼吃一顿,就是不知道你可舍得?”
苏云抹干净眼角的泪,摆手道:
“有什么不舍得的,只管去吃,反正他们都认识你。”
见顾谨一幅捡了天大便宜的样子,许风亭偏过头,好奇地问了句: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顾谨凑到对方耳畔,语气狡黠:
“是苏云开的酒楼,一顿饭,值千金,有些菜点连宫里都吃不到呢!”
千金,将他在白云山上的宅子卖了都抵不上这一顿饭。
“这太破费了,算了吧。”
许风亭正欲向苏云回绝,却被顾谨拉了回来:
“苏府是江南第一商,不差这点钱,别客气。”
江城离得并不远,三人交谈的功夫里便到了,苏云还有其他事情,将顾谨与许风亭二人放下后,便带着车队往苏府驶去。
江南的建筑同京城很不一样,朱楼画栋,烟柳搭桥,迎面便见一高阁临江而建,上面落着“烟雨楼”三字匾额,整座建筑恢宏极了,琼楼玉宇,恍若空中楼阁,哪怕一顿饭值千金,也让人趋之若鹜,门口宝马香车停了一路,热闹非凡。
顾谨熟门熟路地将人带进了酒楼,在自己常来的雅间坐下,喊来小二。
许风亭没什么忌口,将点菜的事情都交给了顾谨,自己则走到窗边,凭栏远眺外面的江南风光。
外面春光正好,就这样趴在窗边晒晒太阳也很舒服,听着檐下清脆的鸟鸣,他有些惬意地眯起了眼,像是一只偷懒的猫儿似的。
隔壁雅间的窗户正好开着,谈话声就这样传了出来,隐隐约约落出一句“新帝”。
许风亭伸手,轻轻碰了碰兀自啼鸣的娇莺赶走了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也总算听清了隔壁的话:
“……新帝从宸国要来了那位二皇子,似乎是打算联姻。”
“当真?我记得那位皇子,原先不是要同太子联姻的吗?”
“你可慎言!现在没什么太子了,况且,这不是还没成婚吗,新帝喜欢,自然就讨来了。”
……
“发什么呆呢,菜上齐了,快过来吃。”
许风亭回过头,便见满满当当上了一桌子好菜,他跟着顾谨回到位置坐下,抬眼便见一道糖醋排骨,下意识地落下一筷子。
“味道如何?”
顾谨看了过来。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许风亭突然想到,在很久之前,小反派也曾这样看着自己,问他味道如何。
许风亭收回目光,答道:
“尚可。”
顾谨听出了话中的深意,打趣道:
“看来是尝过更好的,这可真稀奇了,还有人的手艺比烟雨楼的厨子都好吗?”
许风亭沉默了,许久,抬眸问道:
“有酒吗?”
顾谨愣了愣,将身边的酒壶推了过去,眼看着这人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
他夺过许风亭手中的酒壶,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兀自斟了一杯酒,举起,含笑道:
“一人独饮如何解愁,我陪你喝。”
对于喝闷酒的缘由,顾谨并没有多问,是人都会有愁绪,既已为之苦闷,又何必追问不休。
许风亭很喜欢和顾谨相处,在这位小世子身边,总是会觉得很自在,胆大心细,进退有度,比家里那位倒是听话多了。
他扬起一抹浅笑,端起面前的酒盏,同人轻轻碰了一杯:
“好,那今日,不醉不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一场饭局,愣是被二人喝成了酒局,又因某人的酒量实在太小,被迫早早结束。
青年双颊酡红,趴在桌上,看着檐外去而复返的黄莺,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也不听话,都欺负人。”
才喝了半壶不到,人就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居然开始诘难一只无辜的雀鸟。
顾谨听得摇头直笑,他凑近了些,实在好奇:
“这是在谁那受了气?”
许风亭看着身前的少年,恍恍惚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眉眼冷峭,却笑着喊他哥哥的人,于是怔怔唤了一声:
“小野……”
这声亲昵的称呼,已经很久没有被喊出来了,骤然被拎回了嘴边,连带着勾出了许多复杂的感情。
醉酒之人分不清这是何种情绪,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醉意醺然的眼里竟然蕴开一抹雾气,在酒气的催发下愈演愈烈,长睫无意识地轻轻扫过,一滴泪珠就这样滚落而下,只字未语,却足够委屈。
顾谨当即慌了神,下意识地抬手,替对方拭去眼泪,待人哭累了,才轻轻问了句:
“小野,就是穆禾野,对不对?”
醉酒的青年点点头,他趴在桌上,眼皮都快合上了,噙着泪,还不忘追着骂了一句:
“混蛋。”
见对方应下,顾谨目露恍然,暗道果真是新帝。
昨日许风亭对新帝的维护,让他想起来一件事,九皇子的名字,不就是穆禾野吗?正正巧巧,带了个野字。
可惜当时对方不欲多说,他也不便多问,如今因着醉酒,竟是意外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比如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又比如为何要逃到江南,可惜趴在桌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