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想杀了他的……”
远处,穆泽宇挣扎着要跑来,却被御林军拦住,他死死盯着风欢意,咬牙道:
“你居然杀了他!风欢意!我要杀了你!”
穆禾野突然抬起头,向外面喊了一声:
“放他进来。”
闻言,御林军不再阻拦,穆泽宇捡起穆禾野方才掉下的剑,提着剑就往风欢意的方向闯来。
风欢意的目光多了些焦距,他看向来势汹汹的穆泽宇,神情错愕:
“你要杀我?”
“你曾说过,愿我余生欢喜如意,故而为我取名欢意,如今,竟然要杀我?”
穆泽宇听得一愣,继而皱眉否认:
“我何时说过。”
风欢意缓缓睁大了眼,看着穆泽宇,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人似的。
一阵眩晕感袭来,他的脚步踉跄,不断摇头,低声自语好几句:
“不对,不是他……你不是他……”
穆泽宇在心中暗骂了一声疯子,继而抬起手,将剑驾到了风欢意颈侧,却听对方忽然拔高了音量:
“你不能杀我!”
随着风欢意的话音落下,屋外忽而响起一阵惊雷,劈落而下,打在了穆泽宇握着的剑上。
下一刻,长剑断成了两截,滚落在地。
穆泽宇仰起头,看着被惊雷劈出一个口子的屋顶,震惊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连你也杀不了他吗?”
穆禾野抱着许风亭,看了眼穆泽宇,继而向屋外走去,仰头便见一轮明月高悬于空,完全不是能打雷的天气。
“呵呵……”
他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忽而又冷下了眉眼,向着天际一声一声厉吼道:
“这到底是一本什么是非不辨的书!叫好人受尽折磨,却给恶人无限庇护!”
“倘若真的有主角,不该是由我怀中的烂好人来做吗?为何我是必死的结局!为何他救了我,就要一命还一命!”
“这世间的纠纷,又与他何干!”
穆禾野的声音轻了些,抱着人,失神地跪下:
“明明……是你将他送来的,为何又要将他收走,来的时候,他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那年长街天降神使,整个盛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平水患、定边疆,他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何至于要带着一身血污,如此不堪地离去。
天色忽然暗沉了下来,刹那间,乌云盖顶,将月色埋藏,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珠刚一落到上,便刮起阵阵狂风,折下一树玉兰,零落成泥。
姚昔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光景。
雨幕下,少年君王抱着人,颓然地跪在御书房前,周围都是人,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姚昔年走近了些,在穆禾野面前蹲下,伸手探向怀中之人的鼻息,当即愣住。
他觉得是自己认错了,仓皇地摸向对方的眉骨,却被熟悉的轮廓烫得缩回了手,这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
此刻躺在穆禾野怀中,一身染血,毫生机的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弟弟。
姚昔年一下瘫软在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裴无卿看得心疼,他伸出手,试图将人扶起:
“阿年,快起来,你别这样。”
姚昔年看向裴无卿,一双眼通红,泪水和着雨水一同滑落,声音无措极了:
“他死了……我救不活。”
裴无卿叹了一口气,将人抱住:
“人死不能复生,别哭了,你的眼睛才好,不能哭的。”
“眼睛,对,眼睛。”
姚昔年推开裴无卿,声音哽咽:
“亭亭,你不是一直问我的眼睛好了吗?它好了,它现在好了,你睁开眼看看,看看大哥……”
没有得到回应,姚昔年趴在许风亭身上,哭得安静而崩溃。
穆禾野掀起眼皮,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喊他亭亭?”
姚昔年正哭得厉害,根本没心情回话,裴无卿在一旁解释道:
“因为风亭是他的本名。”
狂风裹挟着暴雨铺面而来,打在失魂落魄地少年身上,像是冰锥似的,将最后一丝防线,击得粉碎。
穆禾野低下头,向怀中人质问道:
“你早就决定要走了对不对?”
“说什么为了让我活着,其实是自己想走了,对不对?”
回应他的,只有耳畔声声不绝的雨声、身前姚昔年的啜泣声,以及御书房内,穆泽宇挣扎着要看最后一眼的恳求声。
所有人都在为一人缅怀,而那人,早已自私地脱身离开。
穆禾野轻轻勾起唇,笑得嘲讽又绝望:
“是啊,我对你而言,不过是话本子里无足轻重的笔墨罢了,又怎么愿意停留。”
“从一开始,你就抱着离开的心思接近。”
“答应陪我留在宫中的话,是假的。”
“就连名字,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又被大雨冲洗而下,穆禾野闭上眼,骂了一声又一声:
“骗子,骗子!”
既然最后都要离开,为什么要刻意接近。
将他养大,看着他动心,最后自己一身轻松地离开。
哥哥,你好狠的心啊。
雨势越来越大,裴无卿禁不住提醒道:
“陛下,尸体不能浸太久的水,还是快些进屋吧,好生安葬,也能叫他早些离去。”
穆禾野抬起头,低吼道:
“他没死!为什么要安葬!”
裴无卿皱起眉,直觉眼前之人状态不对,下一刻,便见穆禾野站起身来,同高公公吩咐道:
“明日,朕要要大婚,准备好相关事宜,同时广发喜帖,邀请天下玄士入宫。”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大惊,姚昔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作势就要将弟弟抢回来:
“穆禾野!你发什么疯?亭亭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让他入土为安吗!”
穆禾野抱着人,躲开姚昔年的抢夺,离开了御书房。
人之生,有灵亦有魂。
姚昔年不知这个世界的真相,他却很清楚,怀中之人,来自异世,肉身一死,便魂归故里,至于到底去了哪——
天下玄者众多,未必不能寻到踪迹。
少年君王低下头,在大雨下,吻向失去温度的尸体,眼神阴鸷,带着嚼碎血肉的恨:
“风亭,你可千万要躲好点。”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距京城百里开外的云城,此时,一众北境战士正在驿站歇息。
“姜大人,旧主都倒台了,你既已辞任,该远离朝堂才是,为何还要找上我们,求我们带你一同回京?”
顾谨问向身旁的一位青年,很是不解。
那人剑眉星目,眸光含笑,竟然是辞官云游的姜礼,闻言反问了一句:
“少将军以为我辞任,为的是躲避新帝吗?”
顾谨不答,明显是一副“不然呢”的态度。
姜礼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我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去寻师傅解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