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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楚栗虽不擅写诗,到底是货真价实的榜眼,基本功远胜林夕这个水货,在不知道熬掉多少头发以后,终于赶在端午前一天交稿,没耽误林夕看龙舟的大事。
端午那天,林夕一大早起床“拉露水”。
这是林夕前世在网上看见的,不知道哪里的习俗,端午早上去野外用露水将毛巾沾湿,用它洗手洗脸洗耳朵,说小孩洗了耳聪目明,女人洗了美容养颜,老人洗了不生疥疮。
林夕三岁时候的端午,为讨好金大腿特意去“拉”了一回,专挑太后喜欢且开的正旺的花儿,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一张厚帕子全部浸湿……有没有用没关系,关键是“孝心”。
太后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抱着他舍不得撒手,让太后高兴的事,自然不能只做一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拉露水就成了宫中惯例,甚至会前一天就安排人,将宫里的花花草草都清洗干净。
后来又渐渐蔓延,成了京中习俗。
林夕算准了时候进门,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他家所有未成年的侄儿侄女侄孙儿侄孙女都在,手里捧着放了湿帕子的托盘,林夕毫不脸红的插队到了最前面——谁让他辈分大呢?
太后梳洗好出来,意思意思每条帕子都用到的擦了手和脸,又挨个的夸了一遍,赏了香囊、银裸子之类的小玩意儿,然后留了林夕吃早饭,让其他人都散了。
倒不是太后偏心,而是这些小一辈在孝敬完她之后,还得去孝敬皇上、皇后……所以说,甭管什么事儿,一旦程式化就会变得特没意思。
陪太后吃过早饭,又闲聊一阵之后,林夕便兴冲冲出宫去了。
论起好玩,端午其实远不及上元、七夕,但林夕什么都稀罕。
不为旁的,热闹,喜庆。
在前世,或许是娱乐项目太丰富的缘故,已经很难看到这种整座城市都在欢庆的场面……林夕喜欢这种挤在高高兴兴人堆里的感觉。
逛了大半天,买了彩线香囊、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看了龙舟,还压注输了二十两银子。
小状况也有,譬如小偷拽荷包,被人一嚷嚷,朝人堆里一挤,两下就没了人影;比如看龙舟,前排忽然传出喝彩,后排一着急,一使劲,就听见前面“噗通噗通”下饺子似的……
总归不影响好心情。
因晚上有家宴,林夕只逛到半下午便意犹未尽的回了宫,院子里宫女嬷嬷们正凑在小厨房里包粽子,以备他待会送礼用。
林夕沐浴更衣后,见离家宴还有点时间,便准备先去后宫找太后,不想还未出门,六皇子林琛便来了。
见他笑的谄媚,林夕知道没什么好事,但看在趴在院子里的大乌龟的份上,还是许他进了门。
没精打采的问:“又为齐家的事来的?”
林琛和齐清霁本就是表兄弟,年纪相仿,又同在上书房念书,加上母族和齐家还有点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所以自幼亲厚,为他奔走并
都不稀奇。
林夕倒不会为了这个生气(),人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各有立场,他林夕自私自利小人一个,凭什么要求别人都跟他站在同一边?
换一个角度想,如今齐家事发,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听闻有两位出嫁女都被撵回了家……林琛肯出这个面,算是很难得了。
“怎么会呢,”林琛矢口否认:“四姑……齐昌茂做的那些事,凌迟了他都不冤枉……我就是,为清霁可惜罢了!”
林夕看着林琛,没说话。
林琛见他不以为然,苦笑道:“清霁打小和咱们一起念书,他的秉性王叔您是清楚的,虽然有时候有点清高,甚至偏激,但本性正直,绝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前些日子他还同我说,他自幼苦读,不是为了捧着祖宗爵位混吃等死的,总要做点什么,才不白来这世上一遭……为此他甚至下场参加了科考,如今已经过了院试!
“齐昌茂做的那些事,他一点都不知道,贪的那些银子,更用不到他身上……四姑姑贵为公主,难得会短了他的花用不成?
“凭什么齐昌茂作恶,他就要受牵累?”
林夕不置可否:“你知道皇兄准备如何处置了?”
“不知道,”林琛道:“但是等知道,不就都晚了吗?”
林夕道:“你放心,齐昌茂是外姓,齐清霁却是皇室血脉,皇兄再怎么狠心,也不会因为外姓犯错,就斩杀皇室血脉……最了不得也就流放了。”
林琛跺脚:“流放还不够惨吗?”
林夕道:“有长乐公主照应,说是流放,其实去哪里不都是呼奴使婢、锦衣玉食,有什么打紧?”
林琛急道:“那他前程呢?他一肚子学问,大好的前程,难道就这么没了?”
林夕莫名其妙的看着林琛。
他发现他这位六侄儿,许是排位靠后的缘故,家里人对那个位置没什么奢望,所以把他养的有些天真了……不过才不满十七,天真点也是对的。
“可是,”林夕问:“齐清霁凭什么要有前程呢?”
他撑着下巴,看着林琛,语气一点都不刻薄,眼神甚至还带着困惑,林琛却一下子僵住了。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林夕问:“你说,为什么农夫会饿死?”
林琛看着林夕,没有回答。
“是因为他们懒吗?是因为他们种出来的东西不够吃吗?”林夕道:“不是。是因为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一大半都拿出来,养了你,养了我,养了无数你我这样的人。
“你不可能对他们共情,这我懂。但林琛,你不能不把他们当人。”
林琛诚恳道:“王叔,我没有不同情他们,我也觉得齐昌茂罪该万死……但是,清霁是无辜的啊!”
“说到无辜,”林夕笑笑,道:“那些因为赈济粮被私吞,因为求生路被截断,活活饿死或闯关被杀的百姓,无辜不无辜?
“那些拼死一搏,抢了一
()口吃得给父母妻儿,如今却马上要被大军剿灭的‘暴民’,无辜不无辜?
“那些本该镇守边关、保家卫国,却因一二人的贪恋,不得不远赴千里,对自家百姓举起刀兵,甚至最终可能会死在他们手上的将士,无辜不无辜?
“还有那些,一步步挨到京城,好容易看到希望,却被人盯上一心想将他们送上死路的难民,无辜不无辜?”
“且不说齐清霁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林琛,”林夕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你在为害死他们的人的儿子,只能换个地方呼奴使婢、锦衣玉食过一生,而鸣不平?”
林琛嗫嚅了一下,道:“我没说他们不无辜,我也为他们而愤慨,只是害死他们的,又不是清霁……这对他不公平!”
“说起不公平,”林夕道:“难道不是杀死一个贪官,便要株连九族,害死千万百姓,儿子却依旧能安享富贵,更不公平吗?”
“我知道了,”林琛道:“王叔,您好好休息,侄儿告退。”
弯腰一礼后离开。
林夕摆摆手,趴在桌子上发愣。
过了不知道多久,安以寒掀帘子进门,见状微愣:“爷,您怎么了?”
林夕撑起头:“大概是喝多了……有点上头。”
中午入乡随俗,喝了几杯雄黄酒,似乎是醉了,头有点晕,话特别多。
安以寒没有多问,将手里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盘粽子,道:“王爷尝尝?”
“哪来的?”林夕道:“这也太大个儿了,饭量小的,吃一个就该饱了……安姑娘你不是南方人吗,那边吃东西不都讲究小巧精致吗?”
安以寒笑吟吟道:“是城外的难民自己做的。他们昨儿自己拿工分兑了米,泡起来,又去河边采了芦苇叶,今儿中午安置点人人都吃粽子……苦苦央我给您带一盘,用糯米单做的,特意放了白糖和红枣,甜的很……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
说话间剥好一个,用小蝶装了,送到林夕面前。
林夕尝了,果然很甜很软,一不小心大半个粽子就下了肚,安以寒忙道:“王爷,糯米不易克化,您稍尝尝就好……晚上还有家宴呢!”
“我就吃这一个,”林夕道:“粽子的事,他们自己弄的?”
安以寒应了声“是”。
林夕有些意外,一万多人,能自发组织起来,齐心协力做成一件事……这队伍,可以用了。
“明儿开始,调五百青壮出来,我有别的事安排他们做。”
安以寒愕然:“做什么?”
林夕道:“他们手里的工分越来越多,咱们手里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该坐吃山空了……这么多人,有手有脚,不想点法子开源节流,难不成就坐等着朝廷赈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