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冷僻小巷,他们几乎不需要交流,每次只需要几秒就能从整洁美观的主道拐向,避开贵族上流们。
离开主道,脚下踩的地砖都从整齐排列变得稀疏,一不小心就会踩进雨水混合泥巴的坑坑洼洼。
“叔叔,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戴着小黄帽的报童团子被拉着手,他腿短,但此时迈开的步子比丁项还大。
“协会里的老爷有事,我进去之后你就在大厅里坐一会,别乱跑,知道吗?”丁项本想拍拍身边孩子的肩膀却只摸到一片湿润。
丁项的眼睛发酸。
上午下了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这孩子一定是为了能更快的卖完报纸,向着那些想要躲雨的人招呼着卖报纸,有时会侥幸成交一单,更多的时候是被拒绝、被推搡。
不免就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被暴露在雨中。
而习惯了贩卖报纸的孩子们,第一反应就是将报纸紧紧的搂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雨,那是比他们健康还重要的东西。
淋雨可能会生病,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卖报纸没有赚到钱,今天就会挨饿。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他分明记得,他当上船员的那一天起,就发誓不再让身边的孩子落入那种境地,为什么还是会落到这步境地呢?
难道他坚持自己的底线真的是错误的吗。
那么多次他拒绝收下市民身上搜刮的油水,难道实际上是拒绝了孩子们的好生活?
丁项想不明白。
“我会乖。”报童听见丁项的话缓慢点头。
他挣脱丁项搭在肩膀上的手,跑向宽敞大路,蹦蹦跳跳的跳上街边的花丛坛边,他模仿着猫步略带滑稽,学的活像小猫扭屁-股“最喜欢去协会啦,那里的姐姐哥哥都会给我零食吃。”
笑容那么明媚,可盛满晴朗笑意的酒窝是挂在被殴打闷击出的乌紫淤青上。
丁项因他不守规矩,蹦跳生出的劝告话语被那笑意、那乌紫都闷回去。他无视周围贵妇绅士们投来的不满眼光,那不会比真正的一个拳头造成的伤害更重了。
他步子迈大,想跟上团子,下一秒就感知到受伤的右腿好像有什么东西撕裂,整天滴点未进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他只有一个踉跄狠狠的栽倒下去,头磕到旁边的石墩上,血立刻从头骨往下流。
团子被他脸上的血吓一跳,马上往回拉起他,眼泪在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往外涌:“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几个字一声比一声高。
他的天空太容易转晴为雨。
“我们去找周也哥哥,现在就去,不去见协会老爷们。”他试图用手扶起眼前人的身体,可力气根本不够,眼睛四处看试图找个人帮助,却发现根本无人关心两个泥腿子的情况。
慌乱中他没看到角落里躲着一群同他一般瘦骨嶙峋的孩子。
最终是丁项自己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流血使他干渴的要命,从未进寸食的他鼓足力气拍一拍身边孩子的手,示意他自己还好,随后扶着湿漉漉的肩膀站起。
“要去的,别胡闹。”
“我知道,是因为叔叔没有听船长的话......”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项勉力捂住嘴,他挣脱开,大哭“船长是大坏人,贵族老爷们是坏人,都是坏人......”
“叔叔,你不要再给他们帮忙,贵族老爷们都是坏人,都欺负我,还欺负你。”
“呜。。。”脸上带着淤伤的孩子抱着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人,哭的浑身颤抖。
可是这里是内城,没人听他的哭诉。
丁项没再捂他的嘴,只是弯腰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快恢复状态,他弯曲的腰脊将哭泣的报童稍微拢住一点,避免他被赶路的人撞到。
“我进协会之后,你就在大厅里坐着,别乱跑。”丁项叹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保护孩子们“勇敢一点,别哭。”
“可是叔叔,你一直跟我说要勇敢。”
“你也是,我相信周也哥哥是好人,我们去找他吧!他不会让你被船长和贵族们欺负的。”
“真的!我们去找他吧!”报童的眼睛亮晶晶,有种丁项再也回不去的纯真信赖在往外泄露。
“周......”丁项的话在嘴里囫囵一回,最后还是给周也冠上了后缀“周会长很忙的,现在说不定就在忙着处理协会的大事。”
两人一来一回的交流中缓慢的靠近协会门口。
很快就有迪木拉派遣的秘书来引导他上楼。
“答应我,等跟贵族老爷们说完之后,就一起去找周哥哥!”在大门处,报童摘下小黄帽,不顾秘书小姐的视线紧紧握住丁项的手,要一个承诺。
“......好。”丁项在他真诚的眼神中点头,心中回忆之前与周也的相处,一抹苦涩浮现在唇边。
那个人应该会愿意带着笑容和他们见一面的,至少至少,他不会因为这样小小的打扰,对自己和孩子生厌。
对于周也,即使是成为“周会长”的周也,丁项觉得,还是可以抱有这种程度的期待。
躲在协会大门草丛外,使劲眺望的一行跟屁虫发现丁项上楼,急忙从草丛中跳出来。
“呸、草堆里的虫子都差点爬我嘴里。”领头的孩子用手抹开嘴边黏糊的痰,擦在旁边的树枝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坐在协会大厅没动的团子。
“我就说有好事吧,你看这家伙跟我们一样,居然混进协会里。”一行人半蹲在旁边,借建筑的遮挡把自己牢牢的埋进树下阴影中,视线集中在团子手中的几包零食。
“上次打他看来用的力气还不够。”领头孩子冷笑,已经开始搓手腕。
“你说咱们能把他引出来不?”旁边一个孩子问。
“引出来?”领头孩子看向他。
“傻-缺,你不想吃帕帕果吗?”这孩子的舌头在干涩的唇上舔舐,好像已经尝到报童手里的美味“自从我爸爸掉海里,我就没再吃过。”
“想吃。”领头孩子扫一眼远处的街道,看见一只在喷泉处喝水的小动物,心中已经生出一个恶毒的办法。
在喷泉上方,二楼餐厅包间中,一张宽大方桌将迪木拉和丁项分隔开,妇人站在房间角落,握着奶瓶在喂怀中的孩子。
桌上各色佳肴琳琅满目,香气逼人。
几乎是刚刚进来,丁项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发出连串的咕噜,唇齿间唾液横生,他一边抬眼窥视两位大人物的眼色,一边艰难的咽下口水。
“哈哈,不用客气,坐下吃点吧。”迪木拉被他这土包子的样子逗笑,朝秘书示意,很快一套崭新餐具放到丁项面前。
“不用,大人。”
“我就是您找的人,有什么要问的就直说吧,我都会说。”丁项摇摇头,捂住干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