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轻薄了镇国公!”叶庭茂如遭雷劈。
那镇国公是何许人也,天子近臣,权柄滔天,是被天子允许豢养私兵的权臣。
平日蓁蓁胡闹,连镇国公的面都见不着,人家也不同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如今她竟当真轻薄了人家!
“你、你!”叶庭茂气得手指发抖,哀嚎起来,“完了完了,我叶家就断送在你这孽女手中!”
叶静姝蹙眉,扬声道:“事到如今再多苛责也无济于事,月后便是上书日,小妹得同我一起回禾宫,这可如何是好?”
禾宫,官家女子读书的女学,不仅为官家女子开智,更是为培养未来六局一司的执掌女官,彧都官家适龄女子皆要入学。
叶庭茂无奈,“她平日那打扮,旁人也认不出,待岁试被刷下,立即送去覃邑避风头!”
禾宫每年有一次大型考核,称为岁试,拿到劣等的学员会被刷出,自家幺女这般痴傻的人,定是过不了的。
宋千逢有些疑惑,什么叫认不出?
虽说徐锲并未张榜缉拿,可他手底下的徐家军是有画像的,而且她是实打实跟徐锲交过手,这去宫中万一见着面,定会露馅。
直到上书日到来,她才明白叶大人的意思。
镜中人面色惨白如鬼,脸上的粉不知糊了多少层,随便动一动都能唰唰往下掉许多粉,光白就罢了,这粉紫的眼皮和脸蛋,还有这大红唇瞧着甚是吓人。
这能认出原貌才是见鬼。
宋千逢摇了摇头,头顶上歪绑着的白绸带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再配上这身素白的院服,活像给人吊唁。
小东西,打扮得真别致。
小竹解释道:“这是姑娘您以前哭闹着死活要的打扮,说这样好看,能引得旁人注意。”
说来也是,旁人大白天撞见鬼,自然会多看几眼。
梳洗打扮后,宋千逢踏出院子,一家老小皆出动来送行,送达西武门前,门前已有不少来送别自家千金的世家。
叶庭茂指挥着小厮们搬东西下车舆,交由宫中侍卫,待送去查验无误后会全数退给各女学子。
母亲陶慧拖着未养好病体,拉着宋千逢和叶静姝讲了好一番体己话。
“进宫后万事小心,好好照料身子。”
“蓁蓁,你要好好听阿姐的话,莫要再生事端。”
有朔风刮过,陶慧捂着嘴咳嗽,引得叶庭茂不满,“好了,孩子们大了,用不着你担心,你先担心担心自己身子。”
“阿姐,你要的书我都装在箱子里。”叶秉文开口,而后又看了眼宋千逢,继续道:“你要看的书我也一同装上了。”
宋千逢不知是什么书,只得点头。
叶明承给她使了个眼色,宋千逢心领神会。
这时,一声有力的马鸣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去,六辆车舆缓缓行驰而来,为首的是两匹身材高大的千里良驹,车架全部采用金丝楠木制成,这般繁贵富丽的车舆,在彧都找不出第二辆。
车帘被白净的芊芊细手缓慢掀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出了马车,正当众人错愕谁家姑娘这般风雅时,那女子伸手接住了一只更白腻的玉手。
这姑娘竟只是个侍女。
被她接下车舆的女子身姿娉婷,眼似秋水,面桃腰纤,属实是人比花娇,举手投足间满是温柔可人,随她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是樊家嫡女樊绾若与内阁大学士的正妻孟夫人。
从紧跟着她们的车舆里又下来一位俊朗如玉的贵公子,他抬眸一望便对上不远处叶静姝的眼神,她微笑示意,他便回了个叉手礼。
樊绾若恰巧看见这幕,同自家母亲抱怨道:“叶家不过是从安平那乡野小地方来的破落户,那叶蓁蓁更是连带着将女儿的脸面都丢尽了,母亲什么时候才能退掉哥哥同叶静姝的婚事?”
“低声些,”孟夫人皮笑肉不笑,接着道:“这是你祖父定下的亲事,你父亲和哥哥自有打算,你慌什么。”
“女儿就是见不惯叶家人,那叶秉文在国子监同哥哥抢,她叶静姝同我在禾宫抢,分明是仇人,还得看她们的穷酸样。”
孟夫人瞥了眼叶家众人,目光一暗,“快了,我们且安心等着。”
陶慧与叶庭茂见樊家来人了,连忙带着孩子们前来打招呼,陶慧笑道:“静姝、秉文、明承、蓁蓁,快来见过孟夫人。”
四人恭敬行礼,齐声道:“见过孟夫人。”
孟夫人微微颔首,见陶慧咳嗽不止,她肉眼可看地蹙紧眉头,这动作中的嫌弃之意不言而明。
樊绾若也装模作样捻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鼻端,像是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叶庭茂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自然看得出这对母女的意思,静姝的婚事一拖再拖,樊家就是不想认,看不上叶家,这只能怪自己不争气,护不了家人体面。
他扶着自家夫人道:“贱内身子骨弱,此处风大,我们便先行一步。”
说罢,带着陶慧转身离开,又同要进宫的两个女儿交代了些事,恰好也到了入宫时间。
西武门外的女学子们跟着来接人的女官一同步行入宫,宋千逢转身,还能看见在宫门外目送自己的家人们,这段日子以来,她过上了前世从未体验过的温馨日子。
抬眸望向前方,沿路的朱墙黄瓦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心情郁结,宫阙重重深,她是不愿再回到此处的。
这一世她只想找个清静地混吃等死。
不一会,女学子们到了自己的寝室,月前放着的东西都没落灰,此次授衣假归来,再过不久便是岁试,禾宫众人跃跃欲试,除了想早日跑路的宋千逢。
她回到寝室就蹲在装衣物的木箱旁翻着,果真从底下翻出个红木匣子。
方才在西武门外,三哥哥叶明承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段时日她与他相处得颇有默契,顿时明了。
宋千逢打开红木匣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银子和银票,这数目顶得上爹爹好几个月的饷银,不知她的这位整日鬼混不爱读书的三哥哥从哪儿赚的银子。
而且在府中养伤的这个月以来,她每日清晨都能在窗边看见一锭银子,问了才知是叶明承给的。
问他为何给银子。
他咧着大牙笑道:“姑娘家有钱才有底气,我买不来你们女子要用的,你拿着买便是,顺道将阿姐的那份一同买了。”
“可莫要告诉阿姐,她又要骂我不学无术。”
宋千逢笑着关上木匣子,忽然,被人重重打在脑袋上,熟悉的声音响起。
“傻子过去点,别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