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姝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朝着伶官行了个礼,恭敬道:“弟子听教,下去定勤加练习,找回弹琴的初心。”
“嗯,”伶官点头,给了人一刀又装好人道:“你是可造之材,好生努力。”
叶静姝回了个“是”,步履漂浮地下高台。
宋千逢忙接住快要跌倒的人,见她神色不妙,扶着她退出众人视线,穿过游廊,于静谧的花园石桌旁落座。
叶静姝在坐下的刹那便落下了热泪,抽噎道:“小妹……都怪我、是我轻敌输了,我…明承他,他可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是我学艺不精!”
这些日子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就怕失手拿不到魁首,救不了明承,也救不了自己,分明是自己最拿手的科目,却输了!
哭泣的人自责痛苦,哭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
宋千逢抱住泣不成声的人,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缄默不言等她将委屈与压力通通抒发出来。
待她情绪平稳了些,宋千逢才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开口道:“这不是阿姐的错,那伶官怕是受了樊家人的意,故意偏私。”
叶静姝见自家小妹目光灼灼,说起话来也颇为有条理,沉稳镇定的模样不似以往的痴傻。
她怔怔望着眼前人,“小妹你?”
装傻的确能让宋千逢安稳度过难关,待去了覃邑便能混吃等死一生,但若要救叶明承,她便不能再装傻袖手旁观,得同叶静姝联手对抗樊绾若。
她压低声音,耳语道:“阿姐也知我去过镇国公府伤头失了忆,从那以后我脑子便有时清晰,有时混乱,这些日子以来脑子又清醒了不少,我怕是因祸得福。”
叶静姝闻言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神色动容,小妹不再痴傻,这是大喜事!
宋千逢靠近她,温声细语道:“这次我同阿姐一起努力,势必将三哥哥救出。”
叶静姝自责,万般垂头丧气道:“或许依你所说常伶官是授樊家的意,但我们没有证据,更何况我已经输了琴科。”
“才一局罢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出口的话轻柔却干脆利落,字词满含着信心与傲气。
宋千逢眸色淡然,轻掀眼皮,纤弱的身影却似坐于刀光剑影厮杀的战场中,镇定自若指挥着千军万马,高位者的气息使得叶静姝一愣。
她觉得自家妹妹好似变了一个人。
眼前人从容淡定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便想要相信她的话,愿意跟随她,臣服于她。
叶静姝问道:“既然樊家已经将手伸到了岁试,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叶静姝疑惑。
“阿姐想要胜樊绾若,得先知晓她的谋划。”
宋千逢捡起地上的一根细长枯枝,伤痕斑斑历经了春夏的洗礼,她在石桌面划上五条线,枝尖点着线段娓娓道来。
“在以往的小测中,阿姐在琴棋书画及女科五项中,只有画不及樊绾若。”
“第一门琴科,樊绾若借常伶官先拿下一局。”
“第二门祺科,凭真才实学上场,无论考官是谁,是输是赢一眼分明,樊绾若动不了手脚,阿姐只要发挥正常必定胜出。”
“第三门书科,按以往的岁试规矩,主考官为孙师长,孙师长此人最为严苛与公正,樊绾若也下不了手,阿姐胜。”
“第四门画科,主考官为方女官,方女官对我与阿姐做的种种颇为引人猜忌,所以此次樊绾若特意在她擅长的科目上将方女官摘入,而并非让她在琴科中犯险循私。”
“画科就算阿姐的画技突飞猛进,恐怕也赢不了樊绾若,毕竟还有方女官为其遮风避雨,因此大可不管,将精力分给其余科目。”
“从以上四门来看,樊绾若将在琴科与画科中胜出,阿姐将在祺科与书科中胜出,胜负对半,那么樊绾若只能在第五门女科中做手脚。”
宋千逢拿着枯枝,仿佛是在战场地图上用朱砂将第五条线段圈画起来,眉眼低垂,思绪清晰,若千万次分析局势那般,将彼此的信息一点点串联起来,合成自己的阵局。
叶静姝愕然,心中的沉寂的热血又沸腾起来,莫名觉得安定,莫名觉得只要有眼前人在,自己便输不了。
不再痴傻的小妹竟有这般魔力。
“女科能怎么动手脚?往年女科题目是由一名国子监博士当场出题,所有学子共同答题,最终由太后娘娘评定。”
宋千逢定眸看向叶静姝,笑着缓缓道:“出口被堵住了,还有源头啊。”
“源头?”叶静姝思索片刻,而后惊然低声细语道:“小妹是想说国子监博士?”
宋千逢颔首。
想来这名国子监博士早已是樊大人的入幕之宾,樊绾若必赢的背后只能是提前知晓题目,拿出一份满分答卷给太后娘娘看。
叶静姝愤愤不平,“她这般做,就不怕事情被人揭露吗?”
宋千逢:“揭露也得要证据才行,如樊家这种万众瞩目之人,想做什么都不会留下把柄,自然有人上赶着卖命。”
叶静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不能将这腌臜事宣之于众吗?”
“能在彧都做官的大多是人精,提前透题不过是谈笑中一句寻常话的事,连张纸条都没有,我们上哪儿去找证据?”
宋千逢淡然,这种腌臜事在争权夺利的彧都怕是几日能演上几百场,前世她见得多了,所以才想逃离是非之地。
叶静姝蛾眉紧蹙,自己的学识怎么可能比得过国子监博士,红着眼恐惧道:“那我定赢不了她,拿不下魁首,明承怎么办?”
宋千逢抬起眼帘,“尚有一计可解。”
她与叶静姝附耳一番,后者觉得颇为勉强,担心问道:“啊?这能行吗?”
宋千逢勾唇:“没有比这更直截了当的法子。”
园中风声萧瑟,深秋的季节满是荒意,枯黄的树叶飞舞着盘旋,似一只只叶蝶落在园中人肩头,她模样稚嫩清秀,妆容若鬼,波澜不惊的气度不似她这个年龄能有的。
诡秘而让人忍不住想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