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锲眸色幽暗,嗓音寒冷。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人能用条件胁迫于他。
“前些日子叶四姑娘还在极力讨好于我,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便翻脸不认人。”
徐锲手指轻抬,指尖移动,虚空对着宋千逢的脖颈画了一条直线,“叶四姑娘是觉得有筹码便能同我放肆了么?”
宋千逢莫名觉得颈间一凉,毛骨悚然,寒意从背脊爬上后颈,摇头回道:“我并未这般想。”
“镇国公曾同我约好,待我助你端掉回天帮,便将你我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信镇国公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自然不用时时刻刻恭维于镇国公,并无翻脸不认人的说法。”
她说着一顿,接着问道:“难不成权倾朝野的堂堂镇国公,还想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食言?”
徐锲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非便是她的这条命他不能动,动了便是毁约,而且还是他同一个小姑娘计较,她这番话既是在捧高他,亦是激将法。
他撤回身子,慵懒靠着背椅,鹤氅边缘的绒毛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露出深邃的双眼与高挺的鼻,眼神阴沉,语气幽幽。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宋千逢眉头一蹙,如今徐锲早已不是跟在自己屁股后跑的小崽子,经过相处,知晓他有些阴晴不定,一时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窗外白雪纷飞,朔风自窗棂卷着雪扑进屋中,打得珠帘凌乱摇晃,撞出清脆的悦耳声,残雪飘绕于谈话人身侧,触及便瞬时融为星星点点的水渍。
气氛有些凝重。
徐锲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吃“君子言而有信”那套,做事全凭心情与对方是谁。
今日他心情似乎不错,逮到只很有意思的猎物,敢同他谈条件,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这般有趣的人,不由得多了些耐心想看这只猎物还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或许能做一回她口中的君子。
徐锲抬眸看宋千逢,打破僵持道:“我同你的约定自会履行。”
听到这句话,宋千逢暗自松了口气,说好话道:“如今回天帮众匪已招安入兵,黄姑娘武艺高强又深受扶州老幼妇孺的信任,未曾害过无辜之人,若要杀她定会引起扶州暴乱。”
“留她一命不仅能为镇国公博得仁善的好名声,还能安抚被招安的匪徒,况且黄姑娘确实是一个能纳入麾下的人才,镇国公大可将其招安,派她带着回天帮众人去剿清扶州流匪,不费一兵一卒。”
“至于从她口中撬出消息,小女子愿为镇国公效劳。”
宋千逢眉眼弯弯,目光灼灼注视着徐锲,仿佛将温情柔意全搁进了眼神中,愿意为之付出所有。
“听着叶四姑娘似乎都在为我考虑,”徐锲挑眉,语调上扬问道:“黄月当真值得你如此费尽周折为她说好话保命?”
“她值得。”
宋千逢坚定沉稳的眼神落在徐锲眼中,熟悉的感觉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有些局促地错开视线,语气寡淡道:“才一日,你与她便如此情深。”
紧接着话锋一转,道:“倘若你们当真是初相识,黄月不可能什么都愿如数相告。”
宋千逢明白他的疑惑,随口回道:“其实我也不知,或许是我长得像黄姑娘极力为之洗脱罪名的那位大人罢,黄姑娘对我才有所不同。”
“住口!”
震怒的声音吓得宋千逢身躯一颤,她错愕看向怒吼的人,徐锲满脸阴郁,眼底的火星子隐隐要迸溅出。
突如其来的怒气和变化使她百思不得其解,连“宋千逢”这几个字眼都未曾出现,只不过是间接提了一嘴,徐锲便能气成这样。
他到底是有多恨她?
徐锲眼神阴鸷,周遭寒气逼人,眉宇间满是黑沉的戾气,仿佛下一瞬便能将眼前人扼杀。
“出去!”
宋千逢听得驱赶的话,脸色也不大好,这人过分的阴晴不定,嘴唇松阖还想说什么,瞬间被徐锲打断。
“滚!”
宛如地狱魔音般的声音盘旋环绕,森然,怖人。
徐锲呼吸急促,双手用力抠着案角,手指几欲没了血色,露出的一截手臂青筋虬结,高高凸起。
眼底隐隐泛出猩红,他不允许任何人沾染那个人,没有人比得上她的半根发丝。
叶蓁蓁同黄月都该死!
脑海中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不断叫嚣着,“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宋千逢见状不妙,拎起裙摆起身便往房门的方向逃。
双手拉开木门,风雪猛然迎面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房门关上的刹那她听得一声暴响。
是什么东西被徐锲的内力震碎了。
宋千逢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又听得身后紧闭的屋中传来混乱的震耳响声,徐锲怕是要把整个屋子都轰成齑粉,如同那副她的画像一般。
待于院中站定,她缓缓吐出口浊气,暗自庆幸还好跑得快。
扭头看见满脸黑沉的甲羽和剑舟,剑舟看了眼响声不断的屋子,又看向宋千逢,质问道:“你又对主子做了什么?”
宋千逢嗤笑出声,不可思议讥诮道:“我能对镇国公作甚?是他自己突然犯病与我何干?”
剑舟动怒,抬臂便想抽身后背着的大刀,甲羽迅速按住他的手臂,摇头示意。
剑舟松开手,神情忌惮。
甲羽上前,担心道:“事关重大,还请叶四姑娘莫要将主子有疾一事宣扬出去。”
作为天子近臣的镇国公常年服用五石散,身患疯疾,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若被朝臣们知晓,定会逼徐锲卸官退朝,不知有多少弹劾奏折会淹死皇帝。
“明白,”宋千逢微微颔首,好奇问道:“镇国公为何会患此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