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风刺骨。
众人熟睡之际,扶州渡口有许多黑影闪过。
湖面上,一层轻薄的冰凌开始蔓延,众多船只顺着江水向南而下,轮廓在朦胧月色中显得隐隐绰绰,湖面倒映出斑驳的剪影。
为首的是一艘足以承载数百人的渡船,其后跟着数条小船,这些船顺流而下,待远远瞧见江心岛时,小船们放慢速度改道,只剩渡船独自前行。
湖面弥漫着淡淡的冷雾,随着船中人呼吸化作一团团白雾,冻人得紧。
宋千逢双手不停搓着,鼻尖冻得通红。
沈渐鸿掀开隔帘进来,神情肃穆道:“快到赤沙了,待会我带扶州军杀上岛,叶四姑娘藏在此处千万要小心。”
宋千逢颔首:“好,沈大人小心。”
沈渐鸿拎好佩剑,转身离开。
半响,摇摇晃晃的感觉消失,宋千逢猜想是渡船已靠岸,她所在的位置是船舱的杂物房中,有一扇镂空的小窗,因怕被人发现,窗已被纸糊住。
她伸出手指戳破窗纸,从小洞中朝外看。
船外亮如白昼,岛上水匪们正迅速围向渡船,不足百米的地方有一座瞭望台,空荡荡的,似乎没有放哨人。
“杀——”
是沈渐鸿的声音。
平滩上,扶州军同水匪们瞬时打作一团,刀剑声交织,猩红的血迸溅,那群水匪个个身手不凡,果真应徐锲所言,都是些杀手。
宋千逢眉头微蹙,目光迅速扫过一张张脸,这些人中应当不会有萧长野……
“噗嗤——”
一个人头落地,滚进江中,血液立刻将江水染得一片猩红,难闻的血腥味弥漫。
沈渐鸿飞身而起,因有好几个水匪围攻于他,衣服被划出好几道口子,翻身刺向其中一人,被那人侧身避开。
他双腿踹向一旁的水匪,借力飞出,长剑精准割断那人的脖颈,血花四溅,那人捂着左右摇摆的脖颈,血止不住从喉间涌出。
“扑通”一声,人直愣愣倒下,双眼大大瞪着,死不瞑目。
扶州军同水匪们打得难舍难分,分不出高下。
宋千逢悄然盯着船外局势,看不太清,她便直接划开窗纸,露出一双眼打量。
这水匪人数似乎不太对劲。
按理说有官兵上岛,岛中人当是倾巢而动,这里的人数约莫不过一百人,沈渐鸿带的三百人才能同这帮装水匪的杀手纠缠这般久。
突然,有一道烟花在夜空中炸响。
水匪中当即有人厉喝:“撤!”
同扶州军打斗的水匪迅速撤退,随着阵阵水声,他们竟纷纷投入江中。
沈渐鸿追到江边停伫,满头雾水看着已经跳江离开的水匪,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下令道:“给我追!”
宋千逢见状忙撤回身子,从渡船中跑出,阻止道:“沈大人,穷寇莫追!”
沈渐鸿闻言看向站在船头的人,“为何不追?这些水匪的身份定不简单!”
宋千逢跳下渡船,上前道:“别忘了我们此番的目的。”
沈渐鸿猛地拍上自己的头,是他杀昏了头。
宋千逢道:“沈大人不觉得人数不对么?而且若岛中藏着火器,方才的假水匪却弃岛逃跑,实在不对劲!”
沈渐鸿闻言点头,蹙眉道:“方才那群人不过才一百人左右,而且看见信号弹便跑,仿佛知晓有人攻岛一样!”
疑点重重。
“不管了,先进岛找镇国公,”他看向扶州军,下令道:“留三十人打扫战场,其余人同我进岛!”
说罢,沈渐鸿带兵入岛。
宋千逢拎着裙摆跑着追沈渐鸿,朔风袭面,鼻尖发酸打了个喷嚏,余光扫到远处湖面似乎有船。
她眯起双眸定睛一看。
当真是艘船!
船上人侧首,恰好同她撞上眼神,那人戴着鬼面,锐利的眼神如鹰隼。
鬼面人看到她,悠悠抬起手挥了挥,似乎在朝她打招呼。
宋千逢立即扭回头,忙跑上前拉住沈渐鸿,“沈大人快看东南边的湖面!”
沈渐鸿闻言寻着方向望去,只看到黑幽幽的水,担心问道:“怎么了?”
宋千逢看向方才鬼面人的方向,发现人和船竟都消失不见,她顿时打了个冷颤,莫不是撞见鬼!
沈渐鸿嘱咐道:“叶四姑娘定要跟紧,若岛中还有水匪,沈某顾不上你。”
“好。”
宋千逢说着又打了个喷嚏,伸手轻揉了揉鼻子。
夜色中,众人小心翼翼进岛,警惕环顾着四周。
寨中一片寂静无声,显得吊诡极了。
待走得深了些,众人瞳孔一震,怔愣在原地。
不远处,遍地尸首。
已然经历过一次大战。
沈渐鸿看清地上的尸首,问道:“是剑舟他们杀的?”
宋千逢摇头,回道:“应当不是,我让他悄摸找人,尽量不跟水匪起冲突,这些尸首数目众多,他带的扶州军也杀不了这般多。”
她说着一顿,惊道:“会不会是镇国公带人杀的?”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就徐锲带那三十二个人,怎么可能。
沈渐鸿闻言脸色大变,着急道:“不好,必须得尽快找到他!”
众人往里走,结果沿路全是尸体,越往里走尸体越多,血染红了一路,看得人心惊胆颤。
不多时,沈渐鸿一行人同剑舟碰上面。
宋千逢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可知这些水匪是谁杀的?”
剑舟回道:“不知,我们来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死了,我还以为是沈指挥使带兵杀的。”
众官兵闻言面露惊色,他们虽才在平滩动过手,但瞧见这一路的尸体还是有些怵得慌。
没人杀这些水匪,那是鬼杀的不成?
沈渐鸿着急道:“找到镇国公了吗?”
剑舟摇头。
宋千逢在这时又打了个喷嚏,开口问道:“你们可有闻到什么怪味?”
沈渐鸿回道:“血腥味很重。”
“不是血腥味,”宋千逢揉了揉鼻子,“我从进岛时便一直闻到有股怪味,有些像葱的气味,似乎又不是,刺鼻得很。”
她最讨厌葱姜的味道,闻到就想吐,所以从不吃。
众扶州军闻言面面相觑,“没有”的声音此起彼伏。
宋千逢垂眸,看见自己的鞋面沾染着许多灰,又瞥过沈渐鸿和剑舟的鞋,以及好些扶州军的鞋,都沾着灰。
沾染泥土很正常,怎么大家的鞋面全是灰?
她疑惑蹲下身,手在自己鞋上抹了一把。
剑舟焦急万分道:“主子还没救出来,你就别爱什么干净了!”
宋千逢置若罔闻,细细捻着灰,又靠近鼻尖轻嗅,脸色霎时苍白。
她在地上按了一下,抬起手掌细看,全是相同的灰,又跑到路边胡乱抓了一把,灰里掺杂着细小的颗粒。
众人疑惑不解看着她在地上抓来抓去。
沈渐鸿提醒道:“叶四姑娘,我们还得找人。”
“走!”
宋千逢怒吼。
“所有人离岛!岛上埋的全是火药!”
众人闻言悚然,脸上血色尽失。
沈渐鸿随手抓了把土看,果真有火药,愕然道:“只要有人放把火,整座岛会在顷刻间炸开!”
宋千逢厉声,“方才那群水匪不恋战,全部投江逃命,想必就是知道岛要炸了!”
沈渐鸿下令:“所有人立即撤退离岛!”
剑舟嘴唇颤抖,“那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