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天色微亮。
梦觉看清前方是何处,这才明白过来主子为何要来南川,原来是想来这里。
宋千逢翻身下马,梦觉出示令牌,跟着她踏进露天祭坛。
巨大的圆形祭坛耸立着,长长的石阶从祭坛延伸到地面,周围插满了南川的旗帜,祭坛中央伫立着一方石墓,墓碑上镌刻着几个大字。
宋千逢紧紧盯着墓碑上的字,有些恍惚,眸底的复杂情绪掩盖不住地弥漫,她拎着裙摆缓缓由石阶往上走,迎面的风刮得脸生疼。
她登上祭坛,看向不远处的石墓,脚步停住不敢上前,双腿在此刻仿佛灌铅般重得抬不动。
愧疚从心底爬向四肢百骸,手指紧紧抠着酒坛。
她抱着酒喝了几口壮胆,又递给梦觉。
梦觉知晓主子心情不畅,她虽一杯倒,还是仰头喝了两大口,再把酒坛递回。
她刚喝下就有些醺醺然,开口安抚道:“主子别担心,他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
宋千逢声音有些颤抖,抱着酒一饮而尽,随着一声脆响,她将空酒坛砸在地上,长舒出一口浊气。
有酒壮胆,她似乎没那么怕去见他。
朝着石墓走了几步,还未靠近却被人猛然拉住手臂,天旋地转间落入一个满是寒霜的怀抱。
来人猛然将宋千逢困进怀里,如同抱救命稻草般用力,想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谁?!”
梦觉立即抽剑,但眼前出现了好几个重影,看不明确,她甩了甩晕乎乎的头想要出击,霎时被人从身后环抱住。
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父!”
梦觉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晃神,抬眸模模糊糊看见宋千逢被人制着,挥剑便想砍挟持主子的坏人,结果被人抱着腰往后拖,手脚只能挥空气。
“主子!主子——”
宋千逢整个人仿佛快被摁碎,闻到熟悉的清香才知晓抱着她的人是谁。
徐锲怎么会来?
此处是南川,他一个东阙人,还是天子宠臣,被许多朝臣盯着,无故往南川跑就是惹得一身腥,朝臣知晓定会弹劾。
莫非是特意来找她的?
是担心她被南川人杀害?
可她在离开黑森林前留了个信,怕徐锲不明白,还特意用他给的鸣嘀将信裹好,放在显眼的位置,告诉他,她走了,不用来找她。
他没收到信?
宋千逢痛苦挣扎了几下,伸手推搡,而抱着她的人却猛然加重力道,那坚硬如铁的身躯如同巨山压制着她,越挣扎收得越紧,越挣扎压得越重。
她吃痛惊呼:“镇国公!我快断气了!”
徐锲听到呼喊却无动于衷,死死把人抱在怀中,恨不得立刻将她嚼碎吞入腹中,这样她才不会跑!不会丢下他!才会永远同他在一起!
宋千逢不停捶打着人,用尽全身力气一拳又一拳打着徐锲的背,他紧绷的身子震得她手疼。
“镇国公!”
抱着她的人依旧没有松力,嗓音低哑,几乎是哀求的语气,“答应我不走。”
什么东西?
宋千逢满头大汗,浑身碾压般疼痛,忙附和道:“不走不走,我不走,快松手,我真要死了!”
听到这话的人才松开她,定定看着她的脸,目光幽暗如化不开的浓墨,眸底隐隐泛着猩红,濒临崩溃的边缘。
宋千逢忙问道:“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前几次她见过徐锲犯病的模样,似乎每次他都会双眼通红,情绪异常激动,会对她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行为,还会对她说令人误解的话。
多半就是他犯病的前兆。
这病犯的,遭罪的都是她。
徐锲从腰封中取出瓷瓶,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收紧,他垂眸凝视近在咫尺的人,脑海中又浮现出她留下的那几个字。
「我走了,不必找我」
眼底的猩红翻涌。
他绝望闭了闭双目,唇角勾过妥协与赴死的笑,一瞬,他将瓷瓶丢出,那瓷瓶好巧不巧砸在墓碑上,瓷瓶碎裂,药粒直溜溜滚在墓前,裹着香灰。
她不要他。
还不如死在她面前。
或许还能让她记得他。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宋千逢和萧长野的声音同时响起。
萧长野抱着酒醉的人,阴鸷的眼神扫过被瓷瓶砸出凹痕的墓碑。
宋千逢忙上前捡起一粒药,抵在徐锲的唇缝间,“吃下去。”
徐锲意识混沌,眼神涣散盯着眼前人。
宋千逢蹙眉吼道:“吃下去!”
徐锲微微张嘴,那粒药便迅速融化于口中,他伸手又将宋千逢抱在怀中,只不过这个抱满是温情与恋慕。
宋千逢轻拍着他的背,抬眸对上萧长野审视的目光。
梦觉推开萧长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剑,醉醺醺地步伐摇晃,挥着剑想将徐锲打开,气道:“不许碰她!”
“师父。”萧长野搂住她的肩膀,担心的眼神扫过她的脸,紧接着抬眸看宋千逢,眼神满是杀气。
“你是宋千逢!”
宋千逢闻言一震,还不等她反应,徐锲已早他一步杀向萧长野。
梦觉察觉到杀意,下意识挥剑挡住杀来的人,手腕翻转刺向来人命脉。
宋千逢冷喝:“都住手!”
徐锲和梦觉霎时停住。
宋千逢看向萧长野,故作疑惑问道:“南川王说的是谁?”
她重活的事越少人知晓越好,本来只是想来此处看一看故人,不想再多生事端。
萧长野闻言冷笑,一把紧紧抓住梦觉的手腕,将她拉置身后,仿佛是占有自己的独属物那般将她挡了个结实,生怕被人抢去。
“别装了!你就是宋千逢,只有宋千逢才会让这两个人为你发疯!”
难怪徐锲会对她百般保护,甚至敢孤身追来南川,还有师父,师父只会听宋千逢的话!
师父不会来祭坛,除非是宋千逢带她来的。
看起来再荒谬的事,也只能是事实。
萧长野怒斥:“你居然还敢来这里!你有什么脸来这里!”
宋千逢僵住。
徐锲吃过药清醒了些,听到这话立即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冷鸷,“你又有什么脸质问她,若不是她,你早就死了!”
宋千逢愕然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