鯒翌日。
温煦的日光刺破冷雾,将寒意驱赶散尽,春日带来暖意。
梦觉进屋便瞧见宋千逢披着毛领大氅,开口道:“主子,今日外头不冷。”
宋千逢伸手将毛领撇开,微微偏头露出脖颈,白皙的肌肤间有个牙印,涂了层药,还有些泛红。
梦觉惊呼道:“主子,你脖子怎么了?”
宋千逢愤恨,磨牙回道:“昨夜被歹徒咬的。”
梦觉怒道:“是谁?我杀了他!”
宋千逢摇头回道:“那歹徒会得很,先吹灭我房中的灯,又趁暗将我反身压在门上轻薄,让我看不清他的面貌,还……”
她说着更气了,嘴唇和下巴隐隐作痛,“他还不让我说话,怕是个惯犯,这彧都何时多了个采花大盗。”
梦觉道:“不知道是谁,那怎么办?总不能放过他,待我抓到他,我砍他个几百刀,竟敢伤主子!”
宋千逢有些疑惑,“说是采花大盗,但他除了咬我一口也没做什么,莫名其妙得很。”
“他下次若还敢来,我定打断他的狗腿!”梦觉生气,“我去官府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采花大盗!”
宋千逢颔首,“去问问,若有消息告知我。”
“好。”
待梦觉走后,宋千逢照着铜镜整理好毛领,确认看不出牙印后才敢出门。
她方走进游廊便瞧见下人们匆匆忙忙往外走,扭头看见叶秉文扶着脸色苍白的陶慧。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难不成昨夜那歹徒还行凶杀人了!
陶慧道:“不知为何宫里来人了,现在正在前院呢!”
宋千逢闻言沉眸,这个时辰,叶庭茂早就上朝去了,宫中人来叶家作甚?
她跟着叶家众人来到前院,未走近便瞧见一个身穿红金飞鱼服的人,他听到脚步声转身,左脸有道短疤。
正是沈渐鸿。
叶明承一看到沈渐鸿便双股战战,走着险些摔倒,被身旁的曹云策扶住。
他想起在诏狱的日子,他虽未被用刑,但总能看到那些被用刑的犯人被折磨得不像人,遍体鳞伤无一块好肉,狱中惨叫声连绵不断,日夜不休。
叶秉文蹙眉道:“锦衣卫指挥使为何会来?”
叶明承声音发抖,“不…不知道啊!”
宋千逢看见沈渐鸿,心中立马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沈渐鸿开口道:“我是来找叶四姑娘的。”
陶慧一把抓紧宋千逢的手,满头冷汗道:“沈大人找蓁蓁有何事?”
沈渐鸿回道:“带叶四姑娘进宫一趟。”
陶慧疑惑:“让蓁蓁进宫作甚?”
沈渐鸿道:“密旨。”
叶家众人惊然,嘟囔着,“密旨……”
这意思是陛下召见,蓁蓁一个闺中姑娘,陛下怎会想着见她!
沈渐鸿看向宋千逢道:“走吧。”
宋千逢拍了拍陶慧紧抓不放的手,安抚道:“没事的,母亲不必担忧,我去去就来。”
陶慧眼眶中泛起泪水,害怕得颤抖,抓着手不放。
宋千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我总不能抗旨吧。”
陶慧闻言松开手,暗暗抹眼泪。
宋千逢上前道:“沈大人稍等,我回房拿个东西。”
沈渐鸿颔首。
不多时,宋千逢回来,跟沈渐鸿坐进早准备好的车舆,往皇宫的方向行驶。
“陛下为何要见我?”
沈渐鸿也觉得疑惑,回道:“不知,恐怕是陛下知晓你这一路的所作所为,所以想见你?”
陛下的眼线众多,叶四姑娘在扶州和楼关做的事,多半逃不过陛下的眼,但也不至于要召见她啊。
宋千逢将账簿与信件拿出,“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沈渐鸿接过一看,惊讶道:“你怎么会有这些?”
“镇国公给我的,回京路上他遭截杀,所以便让我带着证据先回京,”宋千逢问道:“说起镇国公,他可回来了?”
“我没有得到消息。”
宋千逢眸中透着思量,若徐锲还未回彧都,那萧显不会知晓樊知彰谋反的证据在她身上。
若徐锲已回,连近身的锦衣卫都没得到消息,那徐锲多半是被萧显叩住,封锁了他回京的消息。
但无论如何,萧显都不应该召见她呀,就算是要拿证据,徐锲来拿不就好了,萧显非得召见她干甚,到底想做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萧显。
沈渐鸿道:“也不必担心,陛下不会为难你。”
宋千逢有些心烦。
车舆在宫门停下,戴着帷帽的宋千逢又坐进了一顶软轿,掀开轿帘瞧见红墙黄瓦,宫墙高耸,让人插翅难飞。
还有望不到尽头的宫道,这条宫道通往的是明德殿,是她许多年前常走的一条路,来到熟悉的地方,一股恶寒顿时从脚窜上背脊。
犯恶心,真的犯恶心。
良久,软轿于明德殿前的长阶下落好。
宋千逢从软轿中跨出,抬眸间,一座巍峨的殿宇映入眼帘,殿宇坐落在三层大台上,东西两侧如巨鸟的翅膀一样,飞扬的是高大的阙楼。
巨大的斗拱层层叠加,错落有序,在斗拱的支撑下,屋檐向外伸展高挑上扬着,威严中显露出些许活泼。
宋千逢定在原地,双腿仿佛被冻住般僵硬,看向明德殿的眼神充斥着冷意。
沈渐鸿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回头问道:“怎么了?”
“第一次来,有些紧张害怕。”
沈渐鸿担心道:“还走得了吗,可要我扶你?”
“不必。”
宋千逢嘴角扯过笑意,跟着沈渐鸿缓缓踏上长阶,一步一步走得脚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箭头上,那些攒在她心头的利箭。
她来到殿门前,随着内官的通报,得到应允后踏入殿中。
殿中一片死寂,强烈的压迫感袭来,高堂上有明黄色闪过,她低垂着头行跪拜礼,久久未曾听到让起身的声音,趴在地上眉头紧蹙。
这时,眼前多了双金纹长靴。
他弯腰伸手,将宋千逢扶起来,看清是谁,她紧蹙的眉头微松,轻喊了声:“镇国公。”
徐锲道:“别怕,我在。”
宋千逢站在他身后,低垂着头不敢看明堂之上的人,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