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逢扭头看见叶庭茂,忙将大氅拉紧了些,遮住脖颈与有些凌乱的衣裙,将下半张脸隐于毛领中。
她来到府前,叶庭茂指了指车舆的方向,问道:“成何体统啊!你怎又从国公爷的车中出来?”
“你又去轻薄他了?!”
宋千逢回道:“女儿没有,我出宫时遇着国公爷,国公爷看在我帮他处理过扶州流匪的事上,这才好心搭一程,不是爹爹想的那样。”
叶庭茂愠怒拂袖,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万一被旁人看了去,有嘴都说不清,你的名声怎么办?”
宋千逢:“女儿还有名声吗?”
叶庭茂:“……”
确实没有。
叶庭茂叹息,“罢了,以后注意着些,莫要再去招惹他。”
这时,叶明承同曹云策相伴而出,叶庭茂看着更来气了,看向叶明承问道:“你又要去哪?”
叶明承笑盈盈回道:“自然是要去看看彧都的铺子,等盘下来咱叶家就不缺银两用了!”
叶庭茂咬牙,对曹云策笑了笑示意,紧接着一把将叶明承拽到旁边说悄悄话。
“你竟还想做什么劳什子生意,你是想把我的面子在彧都丢得一干二净!”
叶明承反驳道:“做生意怎么就丢脸了?我爱做生意,何况当初爹爹不也是赞许我去淮州做生意么。”
叶庭茂吹胡子瞪眼,生气道:“当初是要钱救你这条小命,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赎金已交,你自然不能再去蹚浑水!”
叶明承委屈,“爹!我不爱读书,何必非逼着我读书呢,读书考科举自然有二哥,便放过我吧!”
叶庭茂一巴掌拍在叶明承脑袋上,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是我儿子,这安平伯府的三公子,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挂着叶家人的身份,当真以为你做生意只丢你的脸吗?丢的是整个叶家的脸!”
“还有,你爹我好歹是从三品,自然能撑起这个家,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孩子天天跑上跑下赚什么银子?!”
叶明承生气,不管不顾同叶庭茂争辩起来。
同时,曹云策见状退了几步,瞧见宋千逢,他默默移到她身边,轻喊了声,“蓁蓁姑娘。”
宋千逢浅笑着回了声,“曹公子。”
曹云策问道:“此番蓁蓁姑娘进宫,可还好?”
宋千逢回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同宫中人闲谈了几句。”
曹云策颔首:“那便好,今早我还有些担心。”
宋千逢闻言抬头看他,挑眉调笑道:“曹公子这话是在担心我?”
曹云策吓得轻咳了声,白玉的脸泛起绯色,他从未遇到过有女子直接这般不避讳说话的,担心不担心的,陌生男女之间,怕是只有有情人才会互相问。
宋千逢捉弄完人,笑魇如花道:“开玩笑啦。”
曹云策红着脸“嗯”了声,垂眸瞧见她微松的发髻,其上珠钗摇摇晃晃快要掉落,他下意识抬手替她将珠钗扶正,青丝勾住细长白皙的手指。
宋千逢微愣。
曹云策扶正珠钗后眸色一震,忙收回手,抱歉道:“是小生逾矩了!方才见蓁蓁姑娘发髻间的珠钗摇晃着快落地,我才……”
宋千逢抬眸轻笑,打断道:“无妨,我知道曹公子是好意,多谢。”
曹云策对上她的视线,眼前人笑意嫣然,微红的眼尾满是情意,上扬的眉梢仿佛带着钩子,他有片刻的失神。
不远处,车帘的一角被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露出半只黑瞳,悄然盯着发生的一切,眸色幽暗。
“走。”
冷如冰霜的声音。
剑舟听令驾着车舆离开。
甲羽进入车舆中,瞧见懒洋洋倚着靠背的人。
徐锲抬指擦过唇瓣残留的香津,睨了眼指腹,浑身的戾气不减。
甲羽担心问道:“主子方才可是犯病了?”
徐锲淡漠:“没有。”
他方才都是装的,实在气极想堵住她的嘴,没想到后面她主动了,虽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好出手将他砍晕,不过也是意外之喜了。
味道不错。
“樊府怎么样了?”
甲羽回道:“不出主子所料,除了樊知彰还如往常般上朝,他的家眷于昨夜便想从密道逃走,好在密道出口被封死,没有让她们逃出生天。”
她接着问道:“我们可要出手?”
“剩余的随沈渐鸿慢慢审问去,定能拔出好些替樊知彰做事的小喽啰。”
徐锲理了理微敞的衣襟,语气森然道:“接下来该东厂的人了。”
户部尚书杨嵩,内阁樊知彰,还有东厂的袁无忌,都是背地里给七年前之事煽风点火之人,一个都跑不掉。
……
皇宫,太液池亭。
穿着明黄色常服的男子伫立于亭中,亭下乃一池幽幽绿水,他随意丢出饵料,那池中的鱼儿便争相抢着夺食,荡出圈圈涟漪。
他勾唇冷笑道:“前些日子这些鱼还饱腹着不肯多食,饿上几日便听话了。”
吴内监点头哈腰附和道:“都是陛下养得好。”
萧显又丢出一小团饵料,其中有条红金锦鲤靠着身子肥大,将其余鱼儿撞开,张口便将饵料全数吞掉。
他眸色暗沉,“它吃得有些多了。”
说的是鱼,又不是鱼,如今樊家倒台,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某个人大权在握,为了七年前的事,接下来怕是要动东厂了,樊老狐狸狼子野心死不足惜,但东厂是他的。
那人吃得有些多了。
吴内监听明白话中的意思,垂着头没有多言。
萧显将饵料通通倒入,红金锦鲤饿了许多日,张着鱼嘴疯狂吃些饵料,没一会儿便翻出了白肚皮,飘在水面上,活活撑死了。
他眯眼笑道:“捡起来,煮熟了喂狗。”
吴内监躬身回道:“是。”
他瞥了眼撑死的红金锦鲤,这条鱼是陛下最爱的一条,谁又能想到最终会活活撑死。
萧显拍了拍手,抖去饵料的残渣,看向吴内监问道:“今年镇国公该二十八了吧?”
吴内监回道:“六月初十,镇国公便满二十八了。”
萧显颔首,“徐卿为朕劳心劳力,你说朕是不是该给他定门好亲事?”
吴内监恭敬道:“陛下爱惜臣子,实乃我朝之福!”
萧显嗤笑,“就你这滑头会说好听话。”
他转身朝着长廊走去,笑着扬声道:“挑个好日子办场马球赛,朕该同诸位王公大臣好生亲近亲近了。”
吴内监回了个“是”,立即挥了挥手,几个小太监拿着网兜去打捞池中翻肚的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