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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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完皆是一愣，扭头看向彼此。

时针的频率像是在此刻被故意拨慢，与心跳合拍。程屿辞还穿着那身白色的球衣，臂膀都露在外面，他身影高大，宽阔的肩膀让他看起来比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更多了几分少年气息未脱的成熟，可人看起来却是瘦的。额前的发丝还发着潮，半湿润的往下耷拉，有点微遮住眉眼。

他侧头看过来时，头顶的灯光将他的侧脸轮廓照的清晰锋利，这个角度，显得他的鼻梁尤为高挺。

鼻梁下一张薄薄的唇，有些潮润。

他们靠得很近，手臂中间连一个拳头都放不下。鼻尖里，也满是少年刚刚运动过后的气息，被阳光晒过的炙热，混着他身上原原本本的柠檬香，悄无声息的漫进她的世界。

心脏跟着发软。

叶盛宁收回视线，颤了两下眼睫遮掩瞳孔里忽然出现的慌张。

小幅度的抿唇，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倒是林嫣然稀奇的朝他俩看来，“你俩还挺有默契啊，都喜欢喝冻柠七？”

叶盛宁揪着手指，声音很淡的“嗯”了声。

有点模棱两可的回答，连她自己都有点不确定，自己回答的是默契，还是喜欢冻柠七。

但无论哪个答案，骤然放大的心跳声，都与这个热烈的夏天撞了个满怀。

今天放学时间早，最后一道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的学生们又一窝蜂的乱开了。暮色将至，夕阳的光线不再那么刺眼，天边铺满大片大片的橙红色，像是漫画里的色彩。暮夏的晚风吹起来也是那么燥热的，悠长的蝉鸣声响，像是今日夏暑的片尾曲。

叶盛宁跟林嫣然结伴走出教室，快到学校大门口时，林嫣然忽然问：“宁宁，你家住哪边啊，如果我们顺路就一起回家好了。”

“东苑大道的猫尾巷那边。”

“啊??你住那边啊，那我们还挺不顺路的。”林嫣然可惜的挠了挠脑袋。

林嫣然家的方向刚好和猫尾巷是相反的。

叶盛宁倒不是很介意这个，冲她笑了笑，“没事儿，至少我们一起出校门的方向是顺路的。”

她这句话瞬间逗笑林嫣然，她笑起来，一双纯真的眼弯起来，有亮光在闪烁，忍不住说道：“宁宁，我忽然发现你还挺可爱的。”

这是今天被她夸的第二次，叶盛宁还是很腼腆，黄昏的柔光落在她身上，裙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一张小脸粉扑扑的，皮肤白的原因，那点粉色瞬间成了点缀，衬得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像刚浸过水的粉桃，有种抓人眼球的可爱。

叶盛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别再夸我了，今天已经被你夸得够多了。”

不是说她好看就是说她可爱，她以前从来没被别人夸奖过，突然听到，还挺别扭的。

但林嫣然实话实说：“我夸你那就证明你真的好看又可爱呀，这有什么的。”

她是真的这么觉得，叶盛宁身上有种宁静的气质，柔和美好，纯白温婉，跟她相处时很自然也很舒服。她身边没有一个女生像她这样，能给人带来这种感觉。

对方把理由说得理所当然，不夹杂任何的吹捧，让她心里挺温暖。她忽然就开始放轻松了，或许来到这里，是她做过的最好的决定。

两人在校门口挥手告别，然后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橙色的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际，漂亮的颜色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桶，随意的晕染，也随意的组成奇奇怪怪的图案。黄昏里的风还夹杂着几分热，吹拂着树梢，树叶沙沙，像是夏日黄昏里的交响曲。

身边有不少学生经过，叶盛宁慢吞吞的迈着步子混在其中。一抬眼，她就看见了前面的陆家骏，少年单手抄兜站在夕阳下，光线将影子斜斜的拉得很长。他站得很懒散，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指滑动，像是在看信息。

她想到什么，犹豫的抿了抿唇，就要抬脚快步走过去。

就在她刚要这么做时，陆家骏身旁出现了两三个男生，跟他勾肩搭背着，看起来关系挺好。陆家骏也因为他们的动作放下手机塞进兜里，嘴角勾着弧度，跟他们说着话。

直到，那边的人忽然看了过来，那几个男生的眼里是戏谑的八卦，而陆家骏的眼里，是无尽的冷淡。

叶盛宁顿时就停了脚步。

她一双湿润杏眸，直愣愣的看向他那边。

那张臭脸落在了叶盛宁的视线里。

陆家骏单肩挎着包，背影冷酷的离开，他身边的那几个男生连忙追去。

她无奈的叹气，想着又一次破冰失败。

这个弟弟，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搞。

……

叶盛宁比陆家骏晚到家十几分钟，一打开门，她就看见方蓉略微僵硬又怔怔出神小心翼翼的脸色，快速的在门口换好了鞋，她走过去到方蓉身边环住她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妈妈？”

柔软的声音拉扯回方蓉的神思，眼底瞬间清明，叶盛宁的脸在她眼里清晰。

“噢，没事儿，”方蓉僵硬的扯了扯唇角的笑容，“刚刚不小心走神了……”

“啪！”

二楼传来重力关门的声音，吓了方蓉和叶盛宁一跳。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叶盛宁再次看见方蓉脸上的那般小心翼翼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是因为陆家骏吗？”

方蓉没否认，但嘴上却说着善解人意的话，“你别怪你弟弟，他可能就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心里确实是怪的，她甚至有点想冲上二楼跟他大吵一架。但方蓉苦口婆心的劝解，让她瞬间又丢失了那份勇气，“我们现在都住在一个屋子里，要懂得相互理解，你弟弟比你小，他有些事情还不懂。”

虽然。

但是。

也不能乱发脾气不是吗。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因为她看到方蓉过于操劳的眉眼，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晚上一家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还算平静，陆家骏没整什么幺蛾子，同时也没说一句话。倒是陆平断断续续的问了几句叶盛宁去新学校的感受。

“挺好的。”叶盛宁默默的往嘴里扒饭。

“那就好那就好，”陆平笑着说：“这到了新学校新班级，以后宁宁可就要努力呀，那个班是高二重点班，压力可不小哦。”

这个班级的情况，之前方蓉有跟她提过，说是陆平在学校里找了人塞了钱才让她进去的，不然按她在浠水高中的成绩，只能去一中最普通的班级。一中虽然是临川市重点中学，但也不妨碍有拖后腿的班级和拖后腿的学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学习，只会影响前途。

能有这么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叶盛宁挺感谢陆平的，同时，也觉得有点难以面对他塞钱让她进好班级的行为。

她只是闷声点头答应，心里七七八八的小心思横冲直撞着，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但这样就已经够了。

这顿饭的时间不长，叶盛宁帮着方蓉洗了碗刷了锅才上楼去洗澡，等吹干头发后时间已经到晚上九点，夜里蝉鸣声阵阵，楼下的小院里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躲在那些花草丛里歇斯底里的叫。

夜空里有几颗稀疏的星。

窗户半敞着，徐徐凉风拂过，划过叶盛宁白皙似玉的脖颈。

她走到床边，将换下来的校服折好放到床头，明天开学典礼，是必须要穿校服的。铭牌很小一个，她原本打算就放到校服上或者是桌上，但又害怕弄掉，索性就直接放进了书包里，明天早上或者是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再拿出来戴上。

整理好这一切之后，叶盛宁才松懈了身子躺在床上，她眼里有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走马观花了好多好多事情，有对以前的回忆，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夜晚寂静，她却忽然失了眠。

第二天才是正式开学的日子，金秋九月，风里还裹着暮夏时节的灼热。

临安一中全体学生被赶到操场上参加开学典礼，方阵队列整整齐齐，一眼望过去全是衬衫领带和衬衫黑裙。主席台前的毛主任拿着话筒歇斯底里的催着下面的班级赶紧排队站好。他今天也穿的白衬衫与黑西裤，头发没多少，却被摩丝梳得油亮。

叶盛宁站在他们班倒数二三的位置，跟着前面的人挪动脚步。

早上九点二十分，是阳光正盛的时刻。典礼仪式还没正式开始，祖国的花朵们就已经被这毒辣的太阳晒得蔫儿吧唧的。

后颈那块儿皮肤也被晒得滚烫，叶盛宁微垂着眼看着地面上晃来晃去的人影，耳边交杂的是同学们????的聊天。她本无意听的，只是那话里的内容进入她的耳朵里就再也摆脱不掉，也就跟着听下去了。

他们先是抱怨这太阳有多毒辣，又是吐槽开学典礼老套还没有新意，最后开始羡慕学校流动查纪的学生。

“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羡慕起辞哥了，不用站着被太阳晒。”

“你羡慕个毛啊，辞哥走着被太阳晒。”

“……”

“那也比干站着强吧。”

“……”

“……”

那几个人从这儿抱怨到那儿，又从那儿吐槽到这儿，最后商量着开学典礼结束后去小卖部吃冰。

叶盛宁没什么心思继续听了。

广播里传来几道拍话筒的声音，她抬起眼皮眯着眼看去，毛主任主持着开学典礼，宣告着开学典礼正式开始。还没过二十分钟，就有七七八八的学生开始不安分了。

叶盛宁正认真听着，视线的余光里忽然扫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跟她在这个学校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白衬衫黑西裤，肩臂上别着带有“纪检”二字的袖章，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和一只黑笔，正穿梭于整齐排列好的队伍中。

她看到他停在一个男生的面前，削薄的嘴唇动了两下，然后在手里的蓝色文件上动笔写了什么。

身旁有人同样看见了程屿辞，小声跟身后的人惊呼：“我去，辞哥还真记没戴铭牌的人啊。”

“你这不废话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都是面冷心热，咱辞哥是面热心冷。”

“……”

那个惊呼的同学低头看看自己的铭牌，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还好我戴了……呼~”

阳光热烈的曝晒开来，叶盛宁的视线里，程屿辞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细密的汗液沾湿了额头，她忍不住抬手扇风。

开学典礼持续了半个小时才结束，向四周散开的班级队伍稀稀拉拉的往教学楼方向走，林嫣然挤着人群到叶盛宁的身边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吐槽开学典礼有多热。

“太阳这么大，温度这么高，我都快要被晒成小鱼干了！”林嫣然额头淌满细密的汗液，白皙的小脸通红，“毛主任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个臭毛病，每次讲话都慢。”

叶盛宁跟她半斤八两，小脸同样被晒得通红，干涩着嘴唇安慰她，“等会儿回教室喝点水就好了。”

她们回教室还算早的，但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们更早。

一进教室，叶盛宁就看见了程屿辞，他整个人懒散的靠着后桌，手里正捧着一本课外书看，窗外的光线很亮，照着他大半个肩膀都是亮的，视线微垂着，微遮住那双清亮深邃的黑眸。

他看书时也不是那种乖学生的样子，看起来有一点漫不经心，但又能让人感觉到是认真的。

教室里的喧闹声逐渐多了起来，他似乎也没被影响。

叶盛宁被林嫣然拉回了座位。

刚坐下身，她就听见身后响起段斯昂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是你们查纪的好啊，查完就可以回教室，不像我们，顶着四十几度的大太阳站整整半小时，就为了听毛老头喋喋不休他的教育理念，热都被热死了。”

“学校网站的建议渠道一直开着，你可以去建议一下。”身后的那个人不紧不慢的开口，语气优哉游哉的，跟闲聊差不多的口气。

“那你还不如祈祷毛老头早日自省呢。”

“……”

程屿辞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他的眉眼很放松的弯着。

手里的书被他放到桌上，他从桌肚里掏出个塑料袋，从里面拿了支冰棍往旁边一扔。

“给我买的？”在看到程屿辞扔过来的那支冰棍后，段斯昂眼睛瞬亮。

“那不然呢？”程屿辞跟他说笑，“给狗买的？”

“……”

刚从太阳底下曝晒回来，段斯昂全身上下都燥热得不行，哪还管得着程屿辞的玩笑话，大力撕开包装，将冰棍咬进嘴里。

冰凉减退了燥热，段斯昂心情舒畅，抬手拍了拍程屿辞的肩膀，还热情的跟他“Wink”了一下，“谢了兄弟。”

程屿辞轻扯着唇角，脸上写着嫌弃，不过又从里面拿出了一支，让他递给前面的林嫣然。

林嫣然喜出望外，拿着冰棍跟程屿辞说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们站着被太阳晒的时候。”

“……”

林嫣然跟段斯昂一个脑子，边撕着雪糕袋一边叽叽喳喳的跟他继续说：“我都快热死了，就等着你这雪糕救命呢，谢谢啦。”

塑料袋里还剩最后一根雪糕，程屿辞拿出来，眼皮半抬着，视线落向前面的那个背影。

明亮的光线射进窗户里，是很清澈的颜色，落在她薄瘦的肩背上。

程屿辞用眼睛一寸寸的丈量。

稍后，他伸出手去，手指点了点她的脊背。

后背的力度不轻不重，叶盛宁茫然的回过头来，第一眼就撞进了程屿辞漆黑的视线里。阳光肆意，经玻璃过滤后的颜色很干净纯粹，将他整个人都圈在里面。

脸颊上的余热还未退散，这会儿又变得滚烫起来，叶盛宁手心蜷缩，攥着濡湿，呼吸都慢了下来。

塑料袋被捏揉的声音响起，一个紫色的包装袋伸到她面前来，伴随着一道散漫随意的腔调，“给你买的，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