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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
裴宁的影子映在墙上,歪歪斜斜,抖个不停。
林白站在一旁,手执绢布,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裴宁止住笑,看向林白。
“林转轮,你坐啊。”裴宁用下巴点点。
林白坐过去,两人中间隔着破桌子,上有灯烛。
“我也让你看了,毫不藏私。你赢一场,我也赢一场,大家扯平。”裴宁笑着道。
林白点点头,等裴宁继续扯。
虽说被戏耍了,可刚刚自己也耍她了,还真是扯平了。
而且对方既然让自己看绢布舆图,要么是不在乎,要么就是……
“她缺帮手,缺守密之人。如今我与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先前表现的还算谨慎,她没有害我之心。那就是……可能要招揽我了。”林白默默的推理。
裴宁给林白倒上茶水,也不要回绢布,只好奇问道:“我今日一提仙师要来,你毫无怀疑,立即便思虑应对之法。”她身子前屈,侧着头,盯着林白的眼睛,问:“你,你见过修行之人?”
何止见过,还睡过。
“那倒没有。”林白摇摇头,道:“只是在我心里,裴姑娘是潇洒坦率之人,又行仁义之举,是万万不会骗人的。”
“原来如此。”裴宁笑。
林白无语,又看绢布上内容。
这上面只画了几条线,也无文字标注,只大约能瞧出是在山水之间,却根本辨不出是何地。
林白把绢布放到桌上,推到裴宁跟前。
裴宁瞧了一眼,也不拿,只是伸出手,摊开在桌上。
两方都是心怀不轨之辈,这是要试试彼此的实力。
林白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同样伸出手,放到她手上。
手指细长,略有些凉,虎口有茧。
“嘶……”
林白还未来得及调动内力,裴宁便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旋即一股浩大内力汹涌而来,似有兵戈之气。
有心阻拦,可一碰上裴宁的内力,林白立即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林白镇静心神,内力全出,终于稍稍延缓裴宁攻势。
过了盏茶时分,裴宁的内力又分为阴阳两团,一炽热一冰寒,虽攻势稍弱,却似无穷无尽。
林白苦苦撑了一刻钟,额头汗水滴落桌上,人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呼……”
对方内力忽的如潮水退去,林白沉沉吐出口气,只觉脱力了一般。
显然,在这一次较量中,林白始终被裴宁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比之贞姐那次,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至少坚持的时间长了点。
裴宁揉揉手腕,目光凝重许多,还有诧异之意。
“我当真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把无极功修到了第五层!”
裴宁表情有诧异,有惊喜,“真没想到小小花溪县,竟有你这个武学天才!”
林白没吭声,只是喝茶解渴。
不过方才也探出了裴宁的底细,她的无极功也未圆满,应在第七层。
一时间,房间里两人都不说话。
裴宁盯着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白则默默的看着她,猜测她的心思。
没过一会儿,裴宁嘴角仰起,面上竟斗志昂扬。
坏了!这大姐要搞事情!林白沉默不语,只能先听听对方想法。
裴宁推了推桌上的绢布,道:“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不过我猜,应该就在天琅山深处某地。”
“你的意思是,裴无用把东西在沿途藏了起来,就在天琅山里?”林白来了兴趣。
“没错。”裴宁点点头,“既然仙师特意前来,想必是珍贵之物,亦或者是——入道之法。”
林白看向裴宁,裴宁也看着林白,两人中间有烛火闪动。
显然,两人都起了去取的心思。
“仙师就要来了,如何应对?”林白只忧虑这一点。
“你把那些什么仙师想的太高了。”
裴宁在知道林白实力后,更张扬了些,道:“你以为他们食朝露清风,纳日月光华?不然,其实他们也蝇营狗苟,除了身负奇异术法之外,跟伱我并无不同。”
鬼都不信。林白更不信,他知道这是裴宁在忽悠自己,或者说在壮自己胆色。
烛光晃了晃,裴宁的白皙面庞上现出笑。林白看的清楚,总觉她不仅不敬仙师,反跃跃欲试之感愈强……
“能对付那些奇异术法么?”林白问出最最关心的问题。
虽跟贞姐朝夕相处过,但林白对修行之人的手段知之甚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你很怕?你见识过仙师手段?”
裴宁又用了激将之法,继续道:“你只记住,我们所需防备的,只有飞剑、符箓、阵法,以及可能存在的诱人心神的术法而已。”她竟知晓不少隐秘。
“而已?”林白无语了。
裴宁又是一笑,转而说起了青羊派与仙师的来历。
其实所谓的仙师根本不是青羊派的,乃是来自海外,不知其门派。
当年青羊派祖师见青羊而创派,便是得了海外仙师的指点。
后来海外仙师每隔三年五年,或十年八年,亦或者十数年来一次,每次两到五人,皆是青羊派接待。
海外仙师来此只干两件事,一是享乐;二是收徒。
最多停留一年便回。每次回去时,会带走几个有资质之人,多是青羊派门人。
如今千年过去,来此的海外仙师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儿了,有男有女,大多年纪偏大,也从未说起过海外之事。
期间海外仙师也出过几次手,或是御剑杀伐,或是引符祈雨,皆是神妙之极的手段。
这些仙师偶尔会传下几粒丹丸,也都是涤荡身心,延年益寿的神药。
但仙师们极少与武林人士相交,也不理朝廷召唤。
林白默默听完,总觉得这些海外仙师是来养老的,或是修行上没指望的,来这里消遣一番。
这也不对,哪有跑这么远来养老的?而且还过一段时间就离开,也不在此地传法,只带走徒弟。
他们说是来自海外,那应该在极其遥远之地。贞姐也曾说过离家太远,一时半会回不去,那贞姐大概也来自海外。
“多年来,青羊派接待的海外仙师应同属一个门派,再无别的人来过。那些仙师也说过,咱们这里是荒凉之地,少有人来。”裴宁缓缓道。
林白点头,心说贞姐就来了,只不过没被发现。
“别看咱们尊他们为仙师,他们可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其实傲的很,大都目中无人,瞧见顺眼的女人便掳了去。”裴宁接着道。
“这是看不起我等凡夫俗子。或者说,他们在老家不受用,来这里便小人得志,自以为高人一等。”林白分析。
“你这话倒是跟我娘亲猜的差不多。”
裴宁语气不屑,“这次来青羊派的只有三位仙师,以齐仙师为首,来查你的就是齐仙师。”
“见过他出手么?”林白问。
“远远见过他御剑凌空,却未见过别的手段。”
裴宁手指轻敲桌面,笑道:“等那位齐仙师来了,我去探探口风。若是不对,你我逃走就是。”
“能逃得脱?万一有追索之法呢?”林白疑惑的问。
“我说过,你太高看他们了。追索之术就像无极功,不是你的草鞋,哪里都能遇到。”
裴宁嗤笑,“当年有個一流武者觊觎仙师传承,曾趁仙师外游时偷袭,竟一举得成。事后那仙师的同伙竟没个正经法子,还是委派我青羊派去查,这才报了仇!”
“……”林白无语,心说这比贞姐弱了很多吧?这么差的吗?
“所以你先别担心,等那齐仙师来了再说也不迟。”
裴宁自信之极,“你跟我,咱俩合在一起,天下哪里去不得?大不了拼一把!”
林白不吭声。
“你还怕的很?”裴宁坐的笔直,一手按剑,目光灼灼的看向林白。
林白其实是想苟着的,暂时不搭理这些狗屁倒灶。日后等实力够了,再打回来便是……
只不过,已经被裴大姑娘拴到船上了。
“你无极功第五层,放在江湖上,已能摸到一流的门槛了。怎还这般胆小?”
裴宁疯狂激将,“我正需要帮手,你虽胆子小,脑子却还算灵活,不如从我行事?日后但有所得,必少不了你的。”
让人卖命前,都是这个说辞。林白不看裴宁,只盯着烛火。
“对了,你既然修无极功,那练一门轻功乃是手到擒来。”裴宁盈盈一笑,“我学的轻功出自青羊派,传你如何?”
林白不说话,觉得还能讹点。
“林转轮,我走不脱,你也走不脱,咱俩在一条船上。”裴宁并不让利。
林白又等了会儿,见裴宁始终不说话,于是站起身,拱手。
“白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今蒙贵人恩遇,愿拜为义……愿誓死相随!”
林白斩钉截铁,大义凌然,好似方才拿捏裴宁的不是他。
“你还没我大,怎就飘零半生了?”裴宁愈发的笑意嫣然。
“我的人生分为两半,一半是认识贵人前,一半是认识贵人后!”林白毫不脸红。
“啧啧啧!”裴宁摇头失笑,“等忙完这阵子,我荐你去当官。”
林白只当没听懂。
“其实方才,我本想着再等五息,便拿出剑法诱你呢。”裴宁烛火映的脸蛋抹上驼红,笑意更显。
“……”林白只恨自己太快。
“笔墨,我将青蝠功写于你。”裴宁笑。
林白赶紧寻来笔墨纸张,又给油灯添了油,生怕裴大小姐酸了眼睛。
虽然口述也行,但林白有意藏拙。方才就露了内功底子,再让她知晓自己过目不忘,不知她该怎么想了。
裴宁也不啰嗦,一边写轻功法门,还一边详解。
待她写完吹干,林白接过,凑到灯火下细看。
这门轻功名为青蝠功,乃青羊派秘传的上等轻功,非内功深厚者不传。
青蝠功必须以深厚内功为基,佐以呼吸法门,方能迅疾如狂风,高来高去;又能如柳絮轻摇,久久不坠地。
远望之下如青烟薄雾,是故得名青蝠。
“青蝠功难修又易修,主要在于内力和呼吸法门。你无极功已到第五层,驾驭不难。日后内功更深,青蝠功会更强。”裴宁叮嘱。
林白拱手谢过。
“好好守着秀秀,有消息我便去医馆寻你。”裴宁提剑起身,迈步往外走。
林白是个体面人,立即去送。
来到院中,裴宁牵着马往外走。
来到大门口,她侧身回头往下看,见林白一脚穿草鞋,一脚光着,嘴角露出笑。
踩蹬上马,裴宁马蹄哒哒哒,只听身后关门拉栓声,还听有人埋怨:“这破马把我家枣树祸害的不轻,幸好我提前把枣打了!”
林白回了房间,盘膝坐下。
闭目放空心神,出现在石盘之上。
“起。”
声音才落,石盘上出现一张小小桌子,一旁坐裴宁,一旁坐林白。
随着记忆涌动,雾气凝成的裴宁和林白开始说话,分明就是今晚发生过的事。
林白默默瞧着,没过一会儿便觉力竭。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刻出记忆中景象……”
林白摸着下巴,觉得裴宁今晚并没有说谎,确实存了合作的心思。
多想无益,林白又默默回忆起青蝠功,缓缓运转其法门。
一晚过去,林白起身。
青蝠功只一晚之功,便已有小成。
这倒不是青蝠功容易练,而是林白的无极功打了好底子。
“最多再有十天,无极功就能来到第六层。到时候得瞒着点裴宁才是……”
一晃眼,三天过去。
这天临到傍晚,林白从医馆离开,正要回家,便见裴宁骑着马来了。
这是来谈论仙师的破事儿?林白暗暗戒备,不自觉的就竖起耳朵听周围有无蝉鸣。
“林转轮,来为我牵马。”裴宁语气淡然,丝毫不顾街上人来人往。
“……”林白张了张嘴,上前拉住马绳。
“青蝠功学的如何了?”裴宁问。
“还行。”林白模糊回答。
“记住,功法无善恶,贵在人为。青蝠功算不得天下轻功之首,但其独到之处,却也不凡。”
裴宁腰杆笔直,面色严肃,“凭此功可救人,可害人。我传你此法,希望你以后莫要害人,更莫要轻易与人起了争斗。”
“贵人放心便是。”
林白立即应承下来,“我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
他面色凌然,一副君子模样。
“……”裴宁微微摇头一笑,“人没来。”
“人”是指齐仙师。
“出了变故?”林白好奇问。
“童长老说,来花溪县时,见北边有紫气升腾。他便御剑去瞧,让童长老等人在花溪县候着。”裴宁说。
“紫气……”林白立即想起了石盘外雾气上的那一缕紫色,还有让穆贞进入石盘时的一抹紫色。
是穆贞?贞姐得了丹论,离开前确实说要去感悟一番,寻求突破……
难道那什么齐仙师遇到了贞姐?这……贞姐这种人,怎么做出这么粗心的事,连遮掩都不做?
“怎么办?”林白问裴宁。
“你问我,我问谁?”裴宁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