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祇双手接过银票,在光下仔细端详了片刻。
乖乖,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勉强够吧,毕竟我那帕子是传家宝,是无价之宝。”
姜祇得了便宜还卖乖,到手的银票却如同煮熟的鸭子,还未等她馋上几口,就进了他人的口袋。
“老妈妈,钱人两讫,扶花娘子我可带走了。”
姜祇拉着扶花娘子往楼上包厢走,一副猴急的模样,引得台下众人又调笑起来。
“那小子看着也就是个童子鸡,没想到这么猴急!”
“你要是碰上扶花娘子,能不急嘛?”
“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小白脸有福了。”
白衣公子听得心烦意乱,“墨羽!”
“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墨羽抱拳听令。
“叫人将花满楼封......算了。”
他又有什么立场阻止小白脸寻欢作乐呢?
等等,他为何要关心一个男人......他愈发觉得掩在衣摆下,手心中的帕子烫手。
他负手到花池边,伸手就要将帕子扔掉。
他堂堂寺家族长,岂能耽于儿女之情,更不能、不能喜欢上男人!
“公子,就这块破布......您花五千买下它,是有何深意吗?”
墨羽瞅着那布也没什么特殊的,跟他身上的面料差不多,但对于公子来说,实在是块不可多得的破布。
寺渊张开手掌,一阵风吹过,将墨蓝色的帕子吹得翩然飘落,顺着风的弧度,盘旋,轻盈落入池子中。
“诶,公子,五千两飞了。”
墨羽急着去抓,却没抓住。
“不过五千两,寺家有的是银钱。”
寺渊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开,墨羽才跟了两步,就见公子停下脚步。
他的声音飘来,“去捡。”
墨羽:嗯?
嗯?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公子,我只是你玩耍中的一环吗?
“这个月月俸翻倍。”
“好的公子属下这就去!公子,您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属下都无有不从!”
墨羽麻溜地转身去寻帕子。
他最爱玩水了,格外爱在水里捡帕子!
要不说寺家护卫里属他混得最好呢,碰上这样一个宅心仁厚的主子,能不舒心嘛?
另一边,姜祇跟着扶花娘子进门,将想要跟进房间的狗蛋关在门口。
狗蛋小手牢牢扒着门边,“我也要进去!”
“你进什么?这里小孩不让进,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
狗蛋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转动眼珠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女人和女人不能做饭。”
姜祇:嗯?
她没时间和小孩唠嗑,“狗蛋,你在门外边给我望风,我出去给你买糖葫芦,如何?”
狗蛋现在知道她有银子了,鸡贼地比划了个二,想想,又试探性地伸出三个手指头。
“我要三串糖葫芦!”
“好,成交。”
姜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啪地一下就将房门关上了。
狗蛋低头看自己的三根手指头,答应得这么爽快,会让他觉得自己亏了的。
他抱紧怀里的托盘,三串够他吃很久的了,娘亲在世时说过,人要懂得满足,才会幸福。
扶花娘子名声在外,老鸨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的摇钱树。
一进房间,便有花香扑鼻,纱帐前立着一香炉,袅袅炊烟,散着暖香,房内装置雅致与艳俗并存,在夜色下,更显朦胧幽邃之美。
雕花木窗敞开着,能瞧见外头热闹的夜景,风往房间里灌,吹得纱帐荡漾起涟漪,任何进了房间的客人,都能察觉到这若有若无的暧昧感。
温柔乡,红尘地,果真叫人留连。
姜祇打量房间布局也不过两三秒,刚收回视线,就见扶花娘子掀起裙摆,在她面前跪下。
“姑娘大恩,小女扶花铭记于心。”
姜祇拉着扶花娘子起身,“快起来。”
她唰地展开折扇,将她逗乐,“你如何知晓我的女子之身?”
扶花娘子略微散去了眼底的阴霾,笑道:“我在这楼里三载,学的最多的除了歌舞,就是瞧人眼色。”
“而我在识人方面恰好有些许天赋,姑娘看向我时,眼神清明,不似其他男人那般赤裸,那一眼,我便知晓,阁下是女子之身。”
“唯有女子,才愿意如此大费周章地营救另一位女子。”
姜祇料想不到,她会有如此感触。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过了今夜,若她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那她岂不是白救了。
扶花娘子似乎早就想好了,她慢条斯理地回答,眼神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悲伤。
“我在这花满楼苟活了三载,也活够了,今夜本就打算自尽,但姑娘的出现,让我感觉到了人间的一丝温暖,这样就够了。”
带着这一缕温暖,也会让她下去的路更好走罢。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被磨得极尖的簪头,早就彰显了她的决心。
扶花娘子将发簪抵在指尖,顷刻间,指尖被戳破,大粒大粒的鲜血往外落。
姜祇夺过那精美绝伦的凶器,将它拿在手心,“扶花娘子,死并不难,但起码要死得其所。”
“如若你偏要死,那你且说说,如今最大的遗愿是什么?”
“毁了这花满楼,让它不再成为困住苦命女子的容器。”扶花娘子几乎没有犹豫,自她来到这花满楼,见过了多少女子身不由己,也见过不少硬骨头,生生被敲碎,到最后连一口棺材都是奢望,有一卷破草席遮身已然是恩赐。
说来她也算是个聪慧女子,这三年费尽心机与手段,名扬淮州,为的不过是令老鸨觉得她奇货可居,从而待价而沽,不过早地将她推出去接客。
而再出色的筹谋,也有时效性,如今正是老鸨觉着的好时候,她也二八年华了,再拖下去就要“贬值”了。
她不贪心,多活这些年,已经够了。
“一把火烧了一个花满楼,还有千千万万个花满楼,就算可以做到,那本朝数以万计的苦命女子,离开了青楼,又该如何生存?”
“难道要她们都如你一般,一簪子自裁了事吗?”
“这样的行径,究竟是救了她们,还是害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