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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缺盘坐在烟气当中,心间念到:“结发烧甲替身仪,也是一方科仪么……”
所谓科仪者,泛指斋醮科仪、祈祷祈福,简而言之,便是仙家所做的法事、仪式。
其能够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步骤,譬如踏罡步斗、开坛布施种种,达到呼喝鬼魂、行使仙术、沟通妖灵、增加威能、炼制宝物等的效果。
相比起依靠家神而直接施展的仙术,科仪的施展过程繁琐,往往需要开坛布阵,并需要各种的供品、法器,有时候还需要事前禁欲洁身,以及金童玉女等帮手。
但是它的威力比起家神仙术,往往也就全面、神异许多,还能提前布置生效。
比如余缺所心心念念的炼度师传承,其实也是科仪当中的一种。
如今又得到了一方科仪传承,他心间还是十分之欢喜的。
特别是当余缺将《结发烧甲替身仪》的布置过程、作用,仔细的翻阅一遍后,他的面色更是欣喜:
“没想到此物,竟然是一方能够保命的科仪!”
根据书虫鬼所传递的消息,此科仪乃是取施术者的头发、指甲,扎结成小人发傀,充当替身。
若是有贼人谋害施术者,特别是以阴邪类的仙术,譬如梦魇、降头种种,扎结成的发傀就会替施术者抵挡一灾,并进行示警。
若是在外面遇见危险了,施术者还可以将小人插在原地,假扮自身,用以迷惑妖鬼贼人,而自己则趁机金蝉脱壳般,逃之夭夭,极能保命。
“好好好!”余缺越是揣摩此物,越是觉得这一方科仪着实了得。
根据科仪内容所叙述的,此物只要炼制成功,九品以下的妖鬼邪术,皆可以被它挡住。
若是炼制的品相完好,替身发傀和施术者相处的时间也久,则部分八品的妖鬼邪术也能被抵挡。
“竟然连八品的妖鬼也能抵挡部分,难怪此物会用八品的书鬼来传承。”
余缺越是琢磨着,心间就蠢蠢欲动,当即就定下了一定要将此物炼制出来,并日夜贴身佩戴的计划。
不过《结发烧甲替身仪》的效果如此神异,其所炼制的代价自然也是不低的。
想要炼制此物,一只“百年老鬼”便是最基础的材料,其他的金丝、银线、赤红云母等材料,也都昂贵。
并且一只百年老鬼,还不一定能够炼制成功,发傀炼制的成功率得看炼制者的手艺如何。
因此在寻常人看来,用百年级别的老鬼来抵挡一次九品妖鬼的谋害,且所需要的百年老鬼可能还不止一只,这笔买卖并不是很划算。
但这一问题对于余缺而言,却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他琢磨着这一点缺陷,甚至差点就想要笑出声音。
毕竟他现在有黑葫芦在手,手中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获得百年老鬼的机会。
“此科仪于我而言,颇为合适也!”
余缺还琢磨着,他若是用年份超过百年的鬼物来祭炼,《结发烧甲替身仪》中能抵挡八品邪术的精良发傀,其也有极大的概率能够炼制出来。
不,准确的说是必然能够炼制出来。
百年老鬼不成,他便用两百年、三百年的,甚至是近千年的老鬼来进行尝试。这样只要法子可行,他终究会得到一只品质极佳的替身发傀。
地下禅房当中。
若不是现在连炼度师的门槛都还没跨入进去,手中也实在是没有材料,余缺现在就想尝试着炼制一番。
毕竟越早的将此物炼制出来,他的安危也就越早有保障,再不用像今夜这般,赶趟鬼集都这么提心吊胆的!
余缺欢喜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从发傀一物上脱离。
“咦。”然后他忽地又想到:
“那马鹰龙一定要百年老鬼作为交易之物……这人莫非并不是为了突破瓶颈、炼制八品家神,而也是为了炼制这替身发傀?”
不过这是对方自个的事情,两人钱货两讫,无甚瓜葛,余缺仅仅是想了一下,也就懒得去琢磨。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此番一连的收获了两般惊喜,着实是他修持仙学以来,又一大值得庆贺的日子。
特别是一想到自己终于有了炼度传承,不日就能开始炼度,等到技艺纯熟了,他就可以去认证炼度师一职。
如此一来,他的小举县学,将彻底的稳妥无忧!
这让余缺的心神实在是振奋,颇觉未来可期、仙学可期,有点想要起身手舞足蹈一番。
他怀揣着此种喜意,待在地下禅房中,一时间连墙外的呻吟声都觉得可爱了。
一直到挨到了天明时分。
等余缺从地下禅房中走出时,他虽然一夜未睡,但精神依旧是振奋,退了房之后,踏踏的就朝着家中赶回去。
回到家中。
余缺恰好赶上了家里人正在吃早饭的时间。
叔父叔母,连同两个堂妹瞧见他回来,各自都招呼了一声,然后便继续低头就餐,压根不知道余缺昨夜的收获实在是不小。
而余缺瞧见家中平和的氛围,心间的兴奋之色也渐渐平息,他长呼一口气,自如的融入到就餐环境中。
接下来的日子。
余缺过得还算顺风顺水,他继续在郑老黑的鬼店当中做苦工,一并借着店铺当中的材料,偷偷钻研自己的炼度技艺,为自己的炼度师大业添砖加瓦。
但如此一来,他每日间的事情也就愈发的繁多了,一个人得拆成两个人用似的,身上精气消磨得极其厉害。
特别是那郑老黑,这厮对余缺和方木莲两人的态度,属于是用不死就往死里用,压根不在乎两人的死活。
即便是以方木莲的手艺熟稔度,其都两次差点就晕倒在油锅当中,还好余缺一直是和对方联手油炸鬼物,这才及时的提醒了对方、把住了对方。
否则的话,方木莲力竭落入油锅中,其就算是不残废,也得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上个把月才行。
方木莲不好受,余缺同样也是如此。
若非他抽空又在鬼集中卖了几只九品怨鬼,买回来不少的补药,什么鹿茸、人参、枸杞,吃不死就猛往死里吃。
余缺还当真在店中熬不下来。
好在处于如此高强度的炼度打杂中,他对炼度一事的钻研,也是愈深。
正当他以为自己日子便将这般忙碌紧凑,但却又充满希望的,一直过到他成为炼度师时,忽地有事情出现了。
………………
这日傍晚。
余缺懒洋洋的从床榻上起身,打着哈欠,推开房门。
家中空荡荡的,叔父今天还未下工,可能是又在加班加点的清理某街。
叔母也不在屋中,或许是去隔壁窜门去了,但是已经备好的饭菜,还装在了桌子上的饭盒里,一如往常般。
令余缺稍微感到诧异的是,两个堂妹也不在屋中。
其中大妹伏运近来的课业越发紧张,时不时就会去找楼栋里的朋友一同温习功课,不在屋中倒也正常。
但是小妹伏缘的年纪还小,仅仅七岁而已,虽然已经上学,但是课业不多,并且夜间是被叔父叔母勒令不得外出的。
余缺瞥眼看了下窗外,发现天色尚未乌漆嘛黑,晚霞灿烂,他琢磨这死丫头可能是在耍小聪明,偷溜到了楼栋附近玩,便也没怎么在意。
余缺穿好了衣袍,将餐桌上的饭盒提上,打算赶鬼车去郑老黑的店铺中上工。
可是当他要关上房门时,眉头却是皱起,鼻间微耸。
“这是,福寿膏的香味?”
余缺居然在自家门口,闻见了些许的福寿膏气味。
这让他眉头拧起了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闻错了,抑或是楼栋中有人去过和平巷,对方回来前忘记处理身上了,便捎带着带回来了一点。
甚至他还思绪飘忽的,想到这气味会不会就是他叔父带回来的。
但余缺的心头又忽然一沉,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心间有些不好的想法生出。
不过他在心间暗忖着:“此地乃是伏家的族地,往来的都是族人,大妹小妹都不至于跑出族地去玩,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默默的走出屋子,关上了房门,打算将这些杂念放下,赶车上工去。
但是下一刻。
砰的!
他将手中的饭盒直接往门口一扔,身形鬼魅,忽地就从四楼蹭蹭的跳跃而下。
来到楼下后,余缺燃烧着浑身精气,捕捉空气当中残余的福寿膏气味。
因为猫脸家神并不属于擅长追踪气味的家神,他还手掌一翻,几根银针就出现在其手中。
余缺将银针插在了自己的面部,面无表情,但是感官的能力瞬间就变大,楼栋入口前更是浓郁的福寿膏气息,立刻就进入他的鼻窍中。
他眼中有冷意冒起,面上杀气腾腾。
“尔等,找死!”
余缺当即就沿着残余的气息追索而去。
眼下距离小妹放学的时间并不久,他在房中歇息时,还听见过这死丫头的闹腾声音,因此对方离开家门的时间应该不久,还有机会追上!
果不其然。
当余缺沿着福寿膏的香气,一路追赶到了伏家族地的外围时,那残余的福寿膏气息更重了。
但这也让他的目中掀起一阵烦躁,心情更是沉下。
因为族地之外的气息混杂,对方若是已经汇入了人群较多的地方,余缺再是刺激自己的感官,恐怕也难以捕捉气息。
好在一离开族地,他就发现那残余的气息拐了个弯,对方并没有走大路,而是朝着小巷子走去,且气息浓郁到了极致,仿佛上一息才路过。
这让余缺的两眼当即亮堂到了极致,他嗖的就窜上了前方重重房顶。
而这时。
七岁的小伏缘正抱着自己的小布包,面色煞白,一脸的恐惧和抗拒,但是她的身子偏偏不由自主的,就要跟着身前枯瘦身影走着。
踏踏声中。
伏缘身前的人衣着普通,是一个老婆婆,对方身上还有着一股好闻的香气,正不断的从对方身上传出,进入伏缘的鼻子中。
“丫儿,跟着婆婆走,婆婆带你去一户好人家,到时候,你就有享不完的福气,吃不完的点心咯。”
婆子拉着小伏缘的手,口中唠唠叨叨,她一脸的慈眉善目,就好似牵着自家的孙女在出门一般。
巷子中偶尔有人路过时,因为天色昏暗,路人也瞧不见小伏缘的不对劲,便都没有搭理什么。
“不要、不要……”
伏缘恐惧到了极致,她十分想要停住自己的双腿,但是身子就像是被那香气勾住了一般,只能跟着往前走,她嗓子也是哑的,喊不出声音。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巷口,离家越来越远,伏缘恐惧到无以复加,脑子里充满了家中交代过的人贩子故事、拍花子故事,甚至采生折割的恐怖故事。
哇的!
忽然,伏缘的身子痉挛,终于是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嘴里吐出东西,血一般红。
这让那婆子的面色陡然紧张,她左右看了看,然后低下头,脸上的慈眉善目瞬间消失。
这人面色凶狠,猛地一扯伏缘,骂道:“你这孩子,不听话!”
啪的!
婆子一巴掌就抽在了伏缘的脸上,让伏缘脸色鲜红,肉眼可见的肿起来,连意识都模糊了。
但也就是巷子中这清脆的响声,将一道灰白色的身影,瞬间吸引到了两人的跟前。
一股阴风袭来,凶气大盛,不怀好意。
拍花的婆子警铃大冒,她被刺激得瞬间就松开了手,还将伏缘朝着那寒意袭来的方向猛地一推。
噗通,伏缘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却并没有撞上什么人。
拍花婆子估量错了方向,一道身影并没有从巷子的前后钻出,而是从屋檐上砰的落下,且正好就落在了她和伏缘的中间,将两人分开。
双方面对面的相站。
来人正是余缺,他狂追而来,终于追上了,正瞳孔阴冷,死死的盯着婆子。
拍花婆子的瞳孔也微缩,瞬间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发现了。
她的背后当即渗出一阵冷汗,连忙再次扭头看了看身前、身后,看有没有人在围堵。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巷子并没有被堵住,来人只有余缺一个,且对方身量单薄,也只是个大孩子。
婆子的脸上顿时露出庆幸之色。
只是她的庆幸刚出现,耳边就响起了肆无忌惮的声音:
“老东西,好死!!”
余缺的面孔,忽然就闪现在婆子的跟前,满脸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