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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解一型进口德国锅炉并进行仿制生产，这是厂长步云峰的构想规划。
而在赵栋梁眼里却是一项繁杂琐碎的系统工程，即便拧螺丝的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仔细研究慎之又慎。
锅炉厂某车间。
赵栋梁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德国进口卧式燃煤锅炉。
绕着这台锅炉左三圈右三圈，还闭上眼睛抚摸浑圆的炉体喃喃自语，丝毫不在乎围观者怀疑的目光。
就像进行着某种神秘祭祀仪式。
重新调回连城市锅炉厂担任技术科科长，并作为技术攻关小组负责人，赵栋梁深知责任重大，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等步云峰等几位厂领导到场后，他简单介绍拆解研究工作的步骤。
将攻关小组分成几队安排不同任务。
比如：
绘图组、测量组、拆解组、安装组、综合研究中心等等。
被誉为“最强技术工人”的孙尚香分配到综合研究中心，做赵栋梁科长的助手。
“厂长同志，攻关小组全体成员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开始卧式燃煤锅炉拆解工作？请指示！”
赵栋梁代表攻关小组郑重其事地向厂长步云峰大声请示。
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技术科干事以及技术工人整齐列队，空气中弥漫着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感。
“可以开始！预祝你们圆满完成本次任务！”
步云峰声音洪亮地答复道。
随着赵栋梁一声令下，攻关小组成员迅速各就各位。
那台即将被拆解的德国进口卧式燃煤锅炉，被单梁桥式起重机徐徐吊起，悬停在半空中并以多条钢丝绳固定。
六名绘图组技工按照赵科长的布置，在四面八方展开工程绘图板。
前后左右及上下六个观察面均有驻守。
现场绘图作业的他们，不停地向测量组的技工发出各项数据测定指令，得到回馈后迅速在设计图纸上进行修改标注。
什么叫专业？
这个就叫专业！
作为锅炉行业门外汉的步云峰大开眼界，不禁点头赞许啧啧称颂，掏出烟卷给旁边的副厂长杜斌，还有工会主席高波分发，“老杜，老高，我感觉这笔钱花得值！赵栋梁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技术科长！”
对于杜斌和高波来说，这一切早就见怪不怪了！
技术科科长赵栋梁做事认真负责，在他们锅炉厂那是出了名的。
副厂长杜斌还在心疼给赵栋梁的超高待遇，皱着眉头发牢骚，“我说厂长啊！你刚来可能不太了解情况。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咱们厂就算不给赵栋梁工资，他不也得撅着屁股给咱们干！就算此一时彼一时，需要厂里出点血，可是你工资还是给的太高了！吃不穷花不穷，打算不到就受穷，你总是这样大手大脚花钱让人心惊胆战！”
“老杜，瞧你这娘们儿唧唧小家子气！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考虑过投入产出比吗？我宁肯高薪挖墙角把赵栋梁搞回来，也不能贷款给厂里那些窝囊废饭桶发馒头！”
话说这样说，其实步云峰懊悔极了。
当时见面谈判情况比较特殊，赵栋梁的老婆王楠随时可能掀桌子。
说一千道一万，自己还是太年轻没能沉住气，冲动之下给出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高工资！
想反悔已经来不及！
希望赵栋梁物有所值吧！
自食苦果的步云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旁边工会主席高波郁闷地抽着烟卷，没好气地埋怨道：“厂长，不是我说你啊！咱们厂计划着复工复产，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10万银行贷款恐怕都支撑不了多久！他赵栋梁每月拿走1000工资，一年下来就是一万二，这不是瞎胡闹嘛！他值那么多钱嘛！你瞧瞧看啊，这一会儿工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当甩手掌柜还挺潇洒！别人干活他偷懒，以前赵栋梁可不这样！”
步云峰这才注意到赵栋梁没在现场，登时有些不高兴。
起身东张西望正想找谁问一下，就看到赵栋梁和孙尚香推着一辆平板车进入车间。板车上堆着什么东西跟小山似的，上头还蒙着白床单。
搞什么鬼？
这是要大变活人吗？
就在步云峰疑惑之时，赵栋梁当众掀开床单露出平板车上的物件，顿时引来无数道诧异目光。
竟然是台式电脑！
在1987年的当下，台式电脑绝对是个稀罕物。
别说是寻常老百姓的家庭，就是他们工商局也没有配备啊！
印有IBM等外文的机箱，彩电般圆滚滚的显示器，还有好多根粗大的连接线，无不透出高科技的味道。
步云峰、杜斌和高波等人好奇地凑上前，赵栋梁这边已经接通电源开了机。
IBM字样出现在显示器上，很快便进入操作界面。
赵栋梁当场打开AutoCAD电脑绘图软件，一边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一边给步云峰等人介绍着情况。
“诸位见过没有？这叫AutoCAD，是一款绘图软件，可以实时修改调整各项参数，极大提高机械制图工作效率。厂长，这台IBM电脑和AutoCAD软件都是我自费购买的，厂里能不能给我报销啊？”
“多少钱？”
“不贵，拢共才两万多！”
赵栋梁说这话就是故意显摆。
也知道厂里不可能给他报销这笔费用。
杜斌听到这话黑着脸扭头就走，属实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人穷志短，正值用人之际他又不能随便朝赵栋梁发火。
步云峰与高波对视，两人交换眼神。
心急如焚的高主席生怕步云峰一时冲动答应下来，着急地给他递眼色。
可惜步云峰权当没看见。
“好啊！我先看看电脑制图效果。不就是两万块钱嘛！如果确实好用的话，厂里给你报销这笔费用！”
“走走走，上茅房！”
高波急坏了，随便找个借口拉着步云峰离开车间。
刚出门就捶了他一拳。
“厂长，你疯了吧？两万块钱的买卖你都敢随便答应？日子不能这么过啊！咱们必须精打细算才行！”
“我这不是不想打击赵栋梁工作积极性嘛！”
“那也不能轻易答应他！你冤大头啊！”
“不是，万一电脑制图好用呢？就相当于咱们锅炉厂的投资！”
“你你你……典型的败家子！步云峰同志，我跟你说呀！以后不准再往赵栋梁身上花一分钱，否则我就到市政府弹劾你！”
见高波急得脸红脖子粗，步云峰也就不开玩笑了！
郑重其事地解释说，电脑绝对是个好东西，代表着未来工业化发展方向。国外很多大公司都已经实现电脑化办公，国内企事业单位这方面起步比较晚，但是像国有大型银行之类的重点企业都开始陆续引进小型电脑终端并投入使用。
电脑化办公与工业生产相结合，将极大解放生产力，作为技术科科长的赵栋梁已然走在前头。
他们锅炉厂能够顺利复工复产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希望干部职工尤其是各位厂领导眼界要放长远一些，不能坐井观天。
对于步云峰的说法，高波唯有苦笑。
坦言自己根本看不了那么长远，锅炉厂烂摊子摇摇欲坠，而步云峰的厂长任期只有短短一年，到时候还不知道锅炉厂能否存活。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时，在厂长办公室守电话的李媛媛匆匆跑来。
“厂长，厂长，不好了！市政府刚刚来电话，说美国商务代表团的两名代表要来咱们锅炉厂参观考察，还特意强调是丁副市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工会主席高波和李媛媛都是一头雾水，不清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此时此刻，
恐怕没有谁比厂长步云峰更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实事求是的说，丁副市长对处于破产倒闭边缘的市锅炉厂确实挺上心的，此前市政府就有“外资合营”的动议。
当时作为协调组组长的步云峰调研走访后提交一份报告，认为“外资合营”时机并不成熟。
这不，
丁奕辰并不死心！
借着美国商务代表团造访的机会，积极推荐锅炉厂开展合作。
既然如此步云峰也没有理由反对，即便他对“外资合营”不抱任何希望，还是交代高波和李媛媛准备接待。
两小时后。
丁副市长那辆悬挂连城市政府牌照的伏尔加轿车开进厂区。
步云峰、杜斌、高波和李媛媛等多位锅炉厂领导干部列队表示欢迎，身为厂长的步云峰亲自帮丁副市长开车门，尽显恭敬之态。
与丁奕辰一起到场的，是美国商务代表团的两个大胡子。
凑巧的是，女友宋祖儿充当翻译。
当步云峰意外见到宋祖儿从车里出来眼神都直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心情复杂地站在那里都忘了与之握手。
宋祖儿大大方方地跟步云峰拥抱，还疼爱地捏了他的脸颊。
“小峰，我来给你介绍，这两位先生来自美国CMZ公司，CEO杰克以及技术部主管雷姆斯。……这位是连城市锅炉厂厂长步云峰先生。”
步云峰主动与两位外国人握手。
神情倨傲的杰克不仅握手很敷衍，而且还透着些许不耐烦。
“抱歉，步先生，美国商务代表团的行程很紧张，希望你能够理解。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企业吧！希望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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