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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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厂第二次岗位技能考核结束，结果不出所料，处于“待业”状态的干部职工当中20余人未能达标。

接下来，锅炉厂将按原定计划对这些“掉队者”进行清退。

他们的人事关系档案将统一转到人才办。

户口也被要求限期转走。

正式宣布这项决定前，为防止出现任何意外，步云峰特意找来工会主席高波、劳资科科长李媛媛商量。

劳资科这边与人才办进行过多次接洽。

人才办表示接收人事档案关系没有问题，此前就有企业集中为分流人员办理档案保存等业务。

难点在于如何劝说这批“待业”职工将户口迁出锅炉厂。

因为户口迁移需要本人前来办理。

工会主席高波常年做干部职工的思想工作，他考虑问题更为全面，他最担心的是一旦厂里宣布考核结果，恐怕这批“待业”职工很难接受被清退的做法，肯定拖家带口跑来闹事不依不饶！如何妥善解决此事，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影响到锅炉厂正常生产经营，这就需要厂领导拥有相当智慧和手段。

否则，

恐怕那些干部职工破罐子破摔，啥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步云峰应付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

更何况，这批“待业”干部职工也曾经是锅炉厂一员，买卖不成仁义在，肯定不能像黑心资本家或者某些民营老板那样，粗暴蛮横地将其扫地出门就完事了。国企还是要有国企的样子，尽量妥善分流这批“待业”职工，认真做好思想工作。

高波见多识广老油条。

他建议采取各个击破的手段，分期分批宣布“待业”结果。如此一来也给他们分头做思想工作创造条件，不至于大范围激化矛盾。

另外，

他还建议步云峰，应找机会跟副市长丁奕辰汇报一下锅炉厂分流工作安排，并征求对方意见。

如果丁副市长能够出面斡旋，想必那些“待业”干部职工会买账。

毕竟，

丁副市长的职务身份摆在那里，还有不少警察到场保护，万一干部职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能及时予以控制局面。

对于高波的建议，步云峰认为有道理。

企业经营生产过程中肯定会遇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有来自外部的竞争压力等等，更有来自内部的种种分歧。

其中干部职工的思想工作难度之大可以想见。

尤其牵涉到个人利益的时候，那就更是刺刀见红的生死局。

不得不多加小心才行！

此一时彼一时。

即便步云峰对丁奕辰丁副市长的人品做派颇有微词，但是考虑到请对方出马利大于弊，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市政府某办公室。

步云峰终于见到了丁副市长，他以汇报工作的名义，将锅炉厂以岗位技能考核为依据，进行人事调整的方案一五一十说清楚。

其中就包括“分流待业职工”的大胆举措。

听取步云峰的工作汇报过程中，丁副市长叼着雪茄翘着二郎腿派头十足。

今非昔比！

国企改革如火如荼，市场经济蓬勃发展。国有企业已经从社会各界敬仰的“老大哥”逐渐褪去光环，开始回归作为经营主体的应有地位。

身为市政府领导的丁奕辰也不用在国企面前继续低三下四。

颇有奴隶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尤其省里下发通知，要在他们连城市进行国企破产试点工作，一手掌握企业生死大权的丁副市长这下算是扬眉吐气了！

比如：

锅炉厂烂摊子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努力和耐心！

那是必须要第一个破产的！

谁来说情都没有用！

更何况还是他最看不顺眼的步云峰。

“步云峰同志，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锅炉厂再过三个月就要走破产流程，你瞎折腾什么人事调整有必要吗？老老实实等死对你没坏处！千万不要在这最后关头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领导，上次跟您汇报过，我们厂生产的滚轮轴承质量高价格低，客户那边还主动增加了订单，照这个趋势来说，三个月扭亏为盈还是很有希望的。”

“有希望吗？我看未必！”

丁奕辰根本不想跟步云峰讨论这个问题。

巴不得立即宣布锅炉厂破产，才能真正一身轻松。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个人意见，你们锅炉厂一切人事调整暂时冻结，等三个月后看情况我们再决策，千万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影响到国企破产试点单位的稳定大局。万一锅炉厂被分流的干部职工联合起来闹事，你能压得住吗？所以，这件事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步云峰同志，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以免局势失控导致你晚节不保。你毕竟不是锅炉厂的人，人事关系档案都在工商局，锅炉厂是死是活跟你也没太大关系，尽量站好最好一班岗，剩下的还是听天由命吧！”

丁副市长看似关心的一番话让步云峰心里堵得慌。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丁奕辰心中早就给锅炉厂宣判了死刑！

所谓的黄牌警告以及三个月观察期，不过是想给锅炉厂全体干部职工一个心理缓冲，以避免突然宣布企业破产带来的波动。

国企破产试点单位的锅炉厂已经刀架脖子上了！

只等破产那一刻的到来！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驾车回锅炉厂的路上，步云峰有些走神，他发现自己就像马戏团的木偶被丁副市长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想尽己所能让锅炉厂起死回生，但是丁奕辰之流不允许啊！

在国企改革汹涌浪潮席卷的汪洋大海中奋斗拼搏，头一次体会到有心无力的可悲。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步云峰感觉丁副市长似乎比自己更了解锅炉厂，也许真的可以考虑破产这条路。

渐渐冷静下来的步云峰认真分析着局势。

就目前锅炉厂的现状可以用苟延残喘来形容，仿制生产的FV-4型卧式燃煤锅炉根本卖不掉，转型之路可谓漫无目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滚轮轴承的订单暂时掩盖了锅炉厂的濒死状态，但是杯水车薪的定制生产并不能彻底改变该厂的悲催命运，只不过延缓了死亡的节奏而已。

那么在看不到太大希望的情形下，自己为什么还在假装勇者？

或许是考虑到锅炉厂200多干部职工的生计？

又或者是悲天悯人的心态作祟？

快认清现实吧！

步云峰发现自己此前的思维意识进入误区，并没有以企业家的高标准要求自己，行动重心发生严重偏移。

身为厂长的他应该更多考虑企业的良性运行模式，而不是积极扮演慈善家的角色。

这一点步云峰承认丁副市长看得比较透彻。

本来抱着成为企业家的想法来到锅炉厂就职，谁能想到竟然不知不觉中从国企厂长变成了唯利是图的生意人！

可悲啊！

看来自己道行远远不够！

还需要好好修炼才行。

步入厂长办公室，步云峰鬼使神差般开始翻抽屉，终于找到了著名经济学家、大学教授、某国家级经济研究院院长柳墨轩的名片。

犹豫之后给对方拨过去。

“您好，柳教授，我叫步云峰，是连城锅炉厂的厂长。毛江行长介绍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关于企业经营的问题我有太多疑问……”

咔哒！

不等步云峰把话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听着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忙音，步云峰无奈地撂下电话。

高波匆匆而至。

“厂长，你回来啦？丁副市长怎么说？”

“他建议我们锅炉厂人事调整工作暂时冻结，不要节外生枝，等三个月观察期结束之后再说。”

“也有道理，你说呢？”

工会主席高波的眼神中明显藏着一丝狡黠。

步云峰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高主席或许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敢反驳他的安排而已。

借丁副市长之手摁下厂里人事调整暂停键，可是说手段相当狡猾。

如此一来既没有得罪厂长，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也难怪。

锅炉厂只剩下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会迎来最终判决，等一等恐怕是厂里很多干部职工的真实想法。

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到这里，步云峰无奈地点点头，正要跟高波说些什么，桌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是远在上海的柳教授给他回了电话。

有银行行长毛江从中牵线搭桥，步云峰与柳墨轩的交流非常顺畅。

两人进行一番沟通交流。

柳教授基本上搞清楚步云峰当前遭遇的种种困惑以及诉求，但他并没有直接给出任何建议，而是透露一个消息：由他们经济研究所与欧共体（欧洲共同体）合作的管理项目正在初期运作当中，其中便涉及到全外教、全英文授课全日制MBA课程项目。如果步云峰愿意入学深造的话，他可以帮忙安排一个学员名额，保证受益匪浅。

立志成为优秀企业家的步云峰未免有些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