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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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副厂长步云峰提议，锻造机械厂再次召开临时职工代表大会，就“试点方案”进行讨论投票。

经过一系列的前期铺垫，尤其是有意放出风来说要跟美国CMZ公司技术合作，职工代表热情都很高，包括厂长韩长友、工会主席王洪涛和主管后勤的副厂长张泉等人在内，都笑得合不拢嘴。

成立一家规模合资公司，外方承诺工资直接翻一番，谁不开心啊！

巴不得赶紧通过“试点方案”尽快进入实施阶段。

之前那些难题的讨论也变得轻松起来，诸如“锻造机械厂拟改制为股份制企业，且本厂干部职工不占股份不分红”“企业富余人员分流，剥离企业办社会职能”“实施全员劳动合同制”“调整产品结构，主攻工程机械制造”“清理债权债务责任到人”“兼并收购山河工程机械厂、山河省柴油机厂”等等。

分歧还是有的。

但是并不影响大家的共同目标。

比如：

原试点方案中“兼并收购连城市建材机械配件厂、连城市拖拉机厂”的内容，被步云峰调整为“兼并收购山河工程机械厂、山河省柴油机厂”等等。

有职工代表当即提出了异议，认为这些拟兼并收购的企业都是省属国有大企业，不仅比他们锻造机械厂级别要高，而且人家的规模体量明显更大，效益更好。锻造机械厂仅仅市属国企性质，吞并省属企业倒反天罡，岂不是痴人说梦？

大鱼吃小鱼才是天经地义嘛！

被人家兼并收购还差不多！

步云峰对此的解释是，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既然试点方案中有兼并收购其他国企壮大自己的宏大构想，那就不妨胆子大一点！屠夫专挑肥猪宰，富贵险中求嘛！

大家正就此事进行热烈讨论，连城市市长丁奕辰迈着方步进场。

此次他轻装简行微服私访，身边除了秘书人员之外，并无更多领导干部跟随，一副不事张扬的亲民姿态。

与步云峰印象中到访锅炉厂时故意摆谱端官架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也不知道他准备唱什么戏！

步云峰、韩长友、王洪涛和张泉等厂领导赶紧起身相迎，并带头鼓掌表示欢迎。

会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职工代表们自觉起立，边鼓掌边朝丁市长行注目礼。

连城市锻造机械厂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国营大厂，备受历届市委市政府领导重视。丁奕辰担任副市长的时候就经常来厂里调研走访，可以说是锻造机械厂的老朋友了！只不过那时的锻造机械厂还是另一位副市长负责的蹲点企业，碍于同僚关系，丁奕辰也不能过多对该企业指手画脚。如今情形不同了，出任连城市政府一把手，整个连城市的国有企业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丁奕辰笑眯眯朝在场的职工代表们挥手打招呼，还特意与离得近的几名职工代表握手，尽显身为市领导的亲民姿态。

之后才在厂长韩长友的引领下登台，并依次与其他几位厂领导握手。

来到步云峰面前时，也算熟人见面的丁奕辰忽然冷脸。

指尖握手的方式也有些敷衍。

“步云峰同志，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连城市锅炉厂死在你的手里，破产倒闭一屁股烂账！锻造机械厂有着光荣的历史，也是我们连城市的一张靓丽名片，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明白我的意思吗？”

“……”

刚到场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丁奕辰显然来者不善。

步云峰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背锅者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大庭广众之下，他只好讪讪地陪着笑脸，朝右侧做“请”的手势，希望对方赶紧忽视掉自己。

没想到丁奕辰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

“步厂长，我问你话呢！到底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

步云峰还能说什么呢？

当着本厂上百名干部职工代表的面跟丁市长叫板吗？不仅没有这个必要，而且还可能因个人恩怨导致问题复杂化。

丁奕辰并非普通视察，而是来故意找茬儿的！

审时度势的步云峰轻易做出这个判断，推测丁市长极有可能要拿自己来立威，毕竟他这个副厂长是省里派来专门负责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的。丁奕辰对省里的某些改革举措不满，或许不敢跟省委省政府领导针锋相对，但是拿捏他这个副厂长还不是游刃有余，这就是典型的“打狗给主人看”！

步云峰心里那个郁闷啊！

跟在市长丁奕辰身后重新落座。

有现场工作人员殷勤地给丁市长沏茶倒水，也有人将一份“试点方案”毕恭毕敬摆在他的面前。

“韩厂长，我是顺路过来看看大家，不影响你们的工作，大家继续开会！”

旁边的韩长友非常热情，请丁奕辰给大家讲话，丁市长并没有发言的意思，随意的语气又变得和蔼可亲。

他是属变色龙的吧？

步云峰笃信丁奕辰这天是冲着自己来的，顺路过来这种鬼话谁会信，估计有内线给他通风报信，就是赶着职工代表大会的当口过来横插一杠。

必须小心了！

职工代表们针对“试点方案”继续讨论，渐渐的有些变了味，这一变化让步云峰陡然一惊。

看来丁奕辰还是做了些工作的。

他的到来让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开始浮出水面。

“步厂长，股份制改革我不反对，与CMZ公司建立中外合资企业也是好事，但是我们锻造机械厂的性质属于市属国有企业，合资公司当中外方占比60%是否过高？无论如何也应该有市政府的股份吧？否则锻造机械厂还算啥国有企业？个人建议连城市经贸委的股份占比不应低于30%，再加上咱们厂的40%，就拥有了超过半数的股权，剩下的给外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哎，我想说说企业富余人员分流，以及剥离企业办社会职能。有人说大势所趋，有人说很多企业已经再搞了，其实每个企业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对干部职工进行分流，把包袱统统甩给市政府，这恐怕也不太合适吧！国企就要有担当精神！要勇于替政府分忧！”

“关于清理债权债务的问题，我还是坚持谁惹得破事谁负责的原则！前厂长霍建华贪污受贿好几亿，还给刘副市长等省市领导送礼行贿，这些狗官不都抓起来了嘛！吃了多少都应该吐出来！”

“步厂长，我觉得兼并收购壮大自己的发展思路肯定没问题！但是为啥只盯着那些省属国企大家伙呀！先富带后富嘛！我们作为连城市的企业一定要有责任感，既然搞兼并收购，那就想办法拉本市的企业一把，你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呀！连城市建材机械配件厂、连城市拖拉机厂都快破产倒闭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

干部职工代表们的发言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基本上每一条都是站在连城市政府的角度考虑问题。

如果仅仅认为市长丁奕辰到场才导致如此强烈反差的情形出现，那就显得认知太过肤浅了！

步云峰觉得有必要请好兄弟宋子轩吃顿饭以示感谢，如果没有他及时给自己通风报信，谁能猜到丁奕辰已经对锻造机械厂萌生如此迫切的掌控欲。

没有无源之水！

有因才有果！

步云峰一边认真听着干部职工代表们的踊跃发言，一边装模作样在小本子上做着记录，他并没有看向旁边的丁奕辰，却能清晰得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畅快，这绝对不是错觉。

那是渴望胜利的气息！

是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征战的气定神闲！

无数带有毁灭性的炮弹袭来，每一条意见都与连城市政府的利益直接有关，人家提前布局的这轮攻势可谓咄咄逼人！

步云峰点头表示赞许。

既然明知市长丁奕辰才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总指挥，那自己的策略也必须及时调整并具有针对性才行。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嘛！

只是让步云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作为连城市市长的丁奕辰试图通过种种手段牢牢把控锻造机械厂，背后的原因难道仅仅是为了防止这家大型市属国有企业被省里拿走吗？他真的有胆量与省里的决策唱对台戏嘛？

恐怕没那么简单！

本次职工代表大会重点讨论副厂长步云峰撰写的“试点方案”，整个过程中丁奕辰都没有插话表态，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投票结果出现戏剧性的一幕，

赞成与反对的票数相当，好巧不巧正好1：1。

相比上一次投票确实有所进步，但是仍未达到2/3多数票，他的“试点方案”再次未予通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