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每每思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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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德道：“龙王洞在双峰山。那金龙王是千年龙仙，眼界极高，非圣贤明达不见，凡夫俗子是见不到他的。”他看着柳龙安笑道：“老朽实话实说，得罪柳相公了。”

柳龙安心中怅惘，嘴里却道：“惭愧、惭愧，晚辈确实是平凡中人，怎敢奢望能见到金龙王。”

智明道：“二位对自己的身份开诚布公，令老衲茅塞顿开。愿二位诸善奉行，早日修成善果。”

几人又叙谈了小半个时辰，智明见时候不早，便端茶送客。

次日一早，柳龙安瞒过众人，悄悄到寺外补过蛇血。

吃过早饭，智明请出柳龙安和胡文德，在寺中游览。

红梅寺虽日渐式微，却仍不失大寺风范。寺内僧人严谨整肃，院内干净利落，各重宝殿庄严肃穆，令人顿生敬畏之心。

一边信步游览，胡文德一边称赞智明治寺有方。

大雄宝殿一侧，有一株古老的梅树，左边枝丫繁茂，右边却枯枝朝天。

智明道：“此地虽叫红梅谷，红梅树却并不多见。三百年前，本寺还是无名小寺。当时的方丈老祖，栽下了这株红梅，从此本寺便称作红梅寺。因为有了红梅寺，此地才被叫做红梅谷。

“六十年前，瘤子和尚圆寂后，有霹雳打在红梅树上，从此半枯半荣。老衲一直在想，红梅寺虽也半枯，但断然不会死，早晚还会欣欣向荣。”

柳龙安望着这株三百年的古树，想象着红梅寺创立的艰辛。

智明又道：“红梅寺三百年来，盛极一时，善男信女无数，是各地僧俗眼中的名寺。后来出了瘤子和尚，文武双全，红梅寺更是闻名遐迩。到他圆寂以后，寺院忽然盛极而衰，冷落下来。

“老衲接任住持时，寺院的人已所剩无几。鼎盛时两千多人的寺院，到现在才有二十几个和尚，来寺院烧香礼佛的人也越来越少。四年前，官府又将大量寺田划给了红梅山庄。眼下本寺全仗达鲁花赤庇荫，不然怕是早就拆庙撵僧，不复存在了。”

胡文德道：“达鲁花赤也与本寺有缘？”

智明点点头道：“据说他爷爷身为将军，卷入宫廷争斗。将军遭人暗算，中刀后逃回家中。明明知道杀手的刀上有毒，却又无人能解。

“将军死了两天，停尸过程中，被瘤子和尚看到，说是还能救治。用一颗奇特的人参，竟把个死人救活。后来将军一路飞黄腾达，一家三代都对本寺青睐有加，照顾颇多。”

柳龙安闻言，料想瘤子和尚用的，恐怕就是骷髅头草。这草的形状，乍看确实很像人参。

大家继续向前游览。胡文德凑到柳龙安耳边，压低声音道：“柳相公，你可听出智明住持的心愿了吗？”

柳龙安不解其意，茫然摇了摇头。胡文德嘴里喃喃道：“唉！我可怜的孙女。”说完便向前走去。

柳龙安更是一头雾水，心道：“这老狐狸今天说话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怎么前后都不挨着？”

又游览数处，大家便回各处休息。

柳龙安回到房间，见自己的包袱大开，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那包袱是智空送给他，用来包裹衣物的。里面存放的，除了自己的旧袍、内裤和袜子，便是智空送给的僧衣。

忽然胡雪敲门走进来，见柳龙安望着包袱皮发呆，轻声说道：“衣服没丢，我都给你洗了。”

柳龙安想起团在包袱里的内裤，脸上猛地冒起火来。

胡雪似乎猜到他所想，雪白的脸上顿时泛起红霞，一时不知所措，扭身跑了出去。

柳龙安掀起包袱皮，发现师傅赵大川赠他的玉佩，就覆在底下。

看到玉佩，便想起与赵大川分别，进而想起救自己逃出的刘雨菲。

虽然放自己逃走时，高婆信誓旦旦，说没人敢动她和刘雨菲。但是，没人敢动你王灵芝，可不见得没人敢动刘雨菲。

正是因为红梅山庄助纣为虐，她才家破人亡。红梅山庄虽然收纳了她，肯定会时时处处防着她，惧怕养虎伤身。

据高婆说，刘雨菲半年前私自出了红梅谷。是被逼无奈离开，还是想去投奔亲戚？她一个孤苦女孩子，不论是寄人篱下，还是独自生活，肯定万分艰辛。

柳龙安生性执拗，认准救出刘雨菲，便不肯轻易罢手。因此决定再进红梅山庄，找高婆问个清楚。

能够了解这一切的，莫过于高婆。

而且，如果方便的话，还可以顺便看望师傅赵大川。

想到这里，柳龙安站起身来，推门走出。

旁边屋门一开，胡雪探出身子，随即像风一样跑过来，叫了声：“柳相公。”

柳龙安道：“我出去一趟。”脚下不停，向寺门方向走去。

胡雪也不说话，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干什么去？”柳龙安站住问道。

胡雪道：“那、你去哪？”

柳龙安低声道：“我要去红梅山庄。”

胡雪一怔，急道：“那里可去不得！人家正想找你麻烦，你怎能自己送上门去。”

柳龙安道：“无论如何，我也得问出刘雨菲的下落。”

胡雪跺脚道：“我不让你去！”她情知劝不住柳龙安，却又关乎己心，不能不阻拦，急得眼中落泪，滴在葱绿色的鞋面上。

柳龙安见她惶急神情，一时不知是走是留，转脸看向远处。

胡雪抓起他的衣袖摇了几摇，恳求道：“我知道你着急，那也得等补好血，有了力气打架，咱们再去。好不好？好不好啊？”

柳龙安知道她一片真心，不忍拂她，点头答应，转身走回僧房。

此后几日，寺内格外平静。

胡风胡雷带着几个狐狸精，到本地族群走亲访友。胡文德则每日与智明在红梅树下，谈古论今，饮茶对弈，似乎忘了归期。

柳龙安每天除了到寺外补血，就是打坐悟禅，持诵陀罗尼经和短咒。

胡雪整天在他屋里出出进进，扫地打水，洗洗涮涮。她怕柳龙安偷偷外出，因此与他形影不离。又怕触怒柳龙安，招他厌烦，时时偷看他的脸色。

柳龙安看得出来，胡雪被救之后，心存感激，竭力照顾自己。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免对她心生怜惜，诸事都愿意顺着她的心意。

他又将心比心，更加惦记刘雨菲。“胡雪对我用心良苦，尽力报恩。我被刘雨菲拼命救出，又怎么能弃之不顾？”

为此他愈加焦虑，恨不得立即找到高婆，问出刘雨菲下落。

又补过几次蛇血，他感觉精力丰沛，身体已完全恢复。

这天早上，他悄悄走出屋门，向寺外走去。

他不愿让智明担惊受怕，也不愿让狐狸们随他犯险，故而想只身前往红梅山庄，一探究竟。

经过红梅山庄一战，他的自信心大增，知道红梅山庄也奈何不得自己。

刚走出不远，就发现胡雪如影随形，跟在身后。

他无奈道：“你别跟着我了，红梅山庄很危险的。”

胡雪道：“我有个好主意，你听不听？”

柳龙安耐着性子道：“你说。”

胡雪道：“咱们先找到你师傅，让他帮你出头。到那时候，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

柳龙安哑然失笑。这是什么好主意！师傅赵大川被关在七星洞，就是一个囚徒，哪能派上用场。

胡雪见他神情，知道他并不认同，续道：“我们狐狸最善察言观色，我能看出你师傅很是了不得。那天你一提到他，就连那个大将军，都不敢拿你怎样。”

柳龙安回忆当时情景，大将军知道自己是赵大川的徒弟后，虽然恼怒，却没有动手，而是说“念在疯老爷子收你为徒的份上，魏堂主的事情，暂不予追究，请你即刻滚出红梅山庄”。

看来胡雪的判断不无道理。若果真如此，有师傅相助，再找高婆，那就方便得多了。

而且，倘若走那条小径上山，直奔七星洞，快速跟赵大川直接对上话，也省去很多麻烦。

于是柳龙安举起拇指道：“胡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胡雪面露得色，道：“那还等什么，咱这就走吧。”

柳龙安连忙摆手道：“你、你就别去了。狐狸精满大街跑，被人家逮住，那可不得了。”

胡雪跺跺脚，低头嘟哝道：“我想跟你去！”

柳龙安道：“倘若红梅山庄再把你捉了，我怎么跟你爷爷和哥哥交代？”

胡雪道：“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死给你，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