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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下去,也仅是自寻烦恼。兴许蓬莱要亡,也是天意。”
天符卫见话头不对,又看白帝扶着额,如在忍痛,神色也极灰败,慌忙直身道:“陛下莫要灰心,指不定咱们哪一回便能去往一个无风无雪的仙山,好事仍在后头呢!”
白帝苦笑:“凿不破这冰壁,如何来得无风无雪的仙山?举蓬莱之力也凿不破,蓬莱人皆死尽了,这冰壁仍在。”
天符卫咬唇:“陛下甘心在这里……一辈子么?”
“没甚么甘不甘心的,不过天命罢了。”
“此地苦寒,陛下如何捱得了?”
白帝望向茫茫风雪和远方的白骨,“出蓬莱时,朕携了五千二百一十五人,有五千一百五十七位弟兄埋骨于溟海与此地。朕就在这儿陪他们,讲讲体己话。”
“您这是自欺欺人!”
突然间,天符卫揪起他衣襟,目眦欲裂地吼道。白帝吃了一惊,他第一回见到不再恭顺的天符卫,如此声嘶力竭,不顾一切。
“陛下出征前说了何话?‘指日巡征,以解群黎倒悬之苦’!您既止步于此,蓬莱黎庶又当如何是好?”
白帝忽而怒目圆睁,也嘶声喝道:
“他们死了!蓬莱已无人迹,朕的王朝、朕欲救的子民早已灭亡了!”
一时间,吼声回荡在帐中,两人吐息猛烈促乱,如发怒的虎狼紧盯彼此。两颗心在各自的腔膛里震荡,悲楚忽而爆裂生发。白帝切齿道:“人人皆说朕不善做皇帝,怪朕抛下蓬莱不顾。可若有冰壁在,蓬莱便如沙上之屋,终将倾倒!人力不成,天力也不借予朕,你要朕如何是好?”
忽然间,这位曾不可一世、傲气凛然的天子眼角垂下一滴泪。
他的声音一软:“朕已不想……再见到仙山……覆灭于眼前了。”
天符卫沉默着放开白帝。目光移向一旁,他望见,火堆烧得劈啪作响,一条枝节突而被烧断,原本同枝的两杈就此断裂,在火中化作飞灰。
“您想留在此地,是么?”
白帝垂着头,火光描画出他摇曳的面影。他呢喃道:
“是,朕想与你留在此处。自此仙山除却你我外,再无人迹。我二人便是蓬莱最后的生人。”
他抬起头,目光投往天穹,燕鸥正在穹顶飞舞,洁白鸟羽伴着小雪一齐落下,如多年前穿过街衢时黎民在他行伍前抛洒的香花。
“然后若有一日,有人能穿过桃源石门而来,寻见我们。朕便会向他叙讲咱们以往的故事,讲这片冻土历经三朝——‘蓬莱’、‘瀛洲’、‘岱舆’的故事,告予他们此处是绝路,无人可逢生。”
天符卫的目光在断壁残垣上流连,这究竟是蓬莱仙宫的残骸,还是岱舆的遗址,已教人辨不清了。他问:“您要镇守此地,不再前行了么?”
白帝点头,风霜在他面孔上着色,眉睫尽白,一刹间,他如一位垂垂老矣之人。
“这里并非玉鸡卫篡权的瀛洲,也非谷璧卫执掌的岱舆,这是朕的归墟、朕的白帝城阙。”
他说。
“而往后千年百年,朕也将是此处的守城人。”
第140章回首风尘
在那往后,白帝时而问天符卫:“如何,悯圣,要和朕留在归墟么?”
然而每回天符卫皆苦笑着摇头:“容下臣再深虑些时日。”白帝感到惊奇,一直以来,天符卫皆似仅会摆尾紧随的小家犬,对他忠心不二,这是天符卫少有的违忤他的时刻。
终有一日,朔风徘徊,雪飘如絮,两人正在冰壁间巡行,待行至桃源石门边时,天符卫忽而向白帝跪拜道:“陛下,下臣思虑多日,终觉不可久居此地。请陛下容准下臣离去。”
“你要离开?”白帝心里忽而仿佛被突然揪紧,厉声发问。
“是。”
“为何,留在此地不好么?再穿过多少次桃源石门,咱们也回不到蓬莱,且还会眼见着仙山无数次落难!”
“便是如此,下臣还是相信终有一日可寻见一个风雪不侵的蓬莱,若寻不见,咱们也能自己再造一个。您会随着下臣一起来么,陛下?”天符卫道,目中清光熠熠。
白帝与他四目相接,也仿佛被灼伤了一般,慌忙别过脸。“朕……不会去,朕深知此举是徒劳无功。你也不许走。”
“不,我会离去。我晓得的,陛下的心愿绝不是屈居于此。”
“你并非朕,怎懂得朕眼见蓬莱衰亡而不可救的苦楚!何况穿过桃源石门后,你我便会永别!”白帝突而失态,声嘶力竭地吼道。天符卫却忽而将手搭上他的肩,柔声道:“陛下还记得,出征前您发过的愿么?”
白帝深吸几口气,冷风刺痛肺腑,他目光怔然:“记不得了。连回蓬莱的路也寻不见了。”
“下臣虽非陛下本人,却知晓陛下心愿。您是心怀万民的天子,应比任何人都想寻见物穰年丰的蓬莱。下臣往后会一刻不停地奔走,等到陛下想起自己真正的心愿的那一刻来临。”
天符卫唇角微弯,勾起一个伤怀的笑:
“然后终有一日,我们会在风和日暖的蓬莱相见。若是下臣这时带走陛下,陛下也只会在新的归墟中叹惋自怜,因而咱们就此别过罢,待陛下哪一日想通了,便来桃源石门后寻下臣罢,下臣届时会迎迓您。”
白帝长叹:“蓬莱的明日不过是泡影,你如此奔波,不过是徒耗心力。朕不过是在忧心有一日你若对仙山绝望,会跌得比朕更狠。”
天符卫轻轻哂笑:“等那一日到来了再论罢。”
二人立在桃源石门边,相对无言。天地茫茫,万里空寂。白帝最后道:“别走,悯圣。你说过的,会永远留在朕身畔。”天符卫却哀悯地笑道:“若留在陛下身畔,却不能教陛下自晦暗消沉中醒转,下臣倒不如离开的好。”
于是他旋身向桃源石门走去,一句道别如鸿羽般飘落在寒风中:
“再会了,陛下。”
白帝伸手欲捉住他披风,然而此时突而风雪大作,待定睛再看时,眼前却唯留一座桃源石门,天符卫已然不见。
白帝独立了许久,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颓然跪地。
在他头顶,燕鸥依然啁啾不休,而他恍觉自己如失群之鸟,独坠此地。这时偌大的归墟上下,除却他一人之外,仅有茫茫冰雪,和即将延续百年之久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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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白帝城中寒意彻骨,殿外急雪回风,老者的讲述暂告一段落。
楚狂低低喘气,竭力维持神志,偷眼打量着眼前的老者。这老者雪鬓霜髯,然而身裁削挺,如出鞘青锋。而自方才的叙说里,楚狂已然猜到了他的身份。这时楚狂道:
“因此您就是……白帝?”
老者沉默不语。楚狂继而道:“您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