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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懊恼自己应该收回方才的话——那句“我等对于他们而言不具备大动干戈的必要”。
徒生一种违和至极的古怪。
景昱在心底百般徘徊的凝思倏然中止,他在景宁神色上读到无法自抑的震悚,瞳孔都缩了半分,近日在奔波中没甚血气的脸愈发苍白如瓷。
他才莫名注意到景宁原本带着点婴儿肥的两颊瘦得略显尖削,根本不用动脑思考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是他身后乍现诡秘变故。
他感到颈侧些许凉意,接踵而至的是湿润的瘙痒,好似被轻舔辄止,浅淡的“嘶”声却残留在耳畔。
在他有所反应之前,距离他最近的谢炎猛地扣紧他肩膀,卯力一带。
差点迎面砸到岩壁上时,景昱不合时宜地明悟先前推他那一巴掌的绝对是谢炎。
他转过身,饶是已经存有“蛇妖”的心理准备,也难免心跳空了半拍,那足有成人腰身粗壮的巨物悬挂嶙峋凸石之上,暗青雘色泽的鳞片映着森冷游光。
它一动未动,唯信子吞吐,但已足够摄人心魄。
从生殖方式及狩猎习性上来说,它并非常规“蛇类”,而是......
“虺蚺。”
景祁将剑横在它与众人之间。
景昱的后背紧贴着洞壁,冷汗淌过鬓角,指尖掐进掌肉,“假象。”
“你确定?”谢炎有些不敢置信。
“确定。”景昱说,“它身长体重,绞合力惊人,可正因如此,这种体量的生物在地面活动非常受限,它通常会选择盘水而栖。”
“可是...”景宁声音打着颤,“可是它是妖啊...”
景昱的面部表情空白了少顷,那条虺蚺依旧岿然不动地注视着他们,分明冷血无情的细目竟透出拟人化的好整以暇,泛着餍足似的慵懒。
谢炎回首望了眼被岩石堵住的洞口,“出去?”
景昱启动的唇停滞须臾,才道出声:“再...再等等。”
沉重的喘息声在方寸之间流转,直到逐渐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摒气,昏暝光线临摹斑驳陆离的形影。
那缥缈的扶光在景昱眼底一荡。
他嗓音干哑,仿佛字字如刀,割破咽喉才得以倾吐出声。
“哪里来的光亮...”
他僵硬地环顾四周。
既然他们身处封堵的岩洞内,究竟是依靠什么视物的?
反应得太慢了。景昱内心深处涌上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手足冰冷到麻木,一时失力地靠着凹凸坚硬的岩壁。
“都是假象。”他说。
他的指尖用劲抠进岩缝中,锋利碎石划破了它,皮肉开绽沁出殷红血液,尖锐的刺痛传递到大脑内,让他的情绪平稳些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们也是假象。”
景昱原以为他会听见身旁人的疑问,可厚重的寂静就像水渗透进沙土,蔓延出一片深色水渍,被提名为恐惧。
“万物有灵。”景昱呢喃着,“我们自然也是尘寰万物无法脱离的一部分。”
他抚过脸侧,鲜血在白皙皮囊上留下红痕。
“真实的你我...还不知所在何处呢。”
景宁声细如蝇地问:“那我们死了吗?”
景昱张了张口,与此同时却是另一个全然未闻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如何区分真实与虚假呢?”它吐着蛇信子,好似颂经般的咏叹低吟,荡空脑海所有杂念,不由地跟随它语调去思考——
“你方才流血时,难道不痛吗...”
“你凿动岩缝时,难道没有碎屑掉落吗...”
“你对身侧的道友同寅,难道不熟悉吗...?”
“你所怀疑的是周遭情景...还是你自己?”它眼底由怅然轸慨聚成的暗峦横亘无垠,“尝试吧...提剑自刎...或许就能验证猜想的正确与否了。”
树叶。
景昱竭力维持神智清醒,任冷汗浸透衣衫,凝神专注着第一个问题。
他倏忽回忆起的竟是那位洛公子,无论何时何地总钟情揪片叶子的莫名习惯,从树梢到灌丛,甚至是观察杯盏中被泡开舒展的、无序浮沉的都濡高株茶。
但在景昱要说出“出去”之前,一阵梵音铮鸣直搅神海,霎时膝骨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他撑着岩壁急促呼吸着,良久才蓄足力气抬起头来,眼皮一跳。
那条虺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望向铮铮梵音的来源,菩提偈语脉脉流彩。
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景昱的唇色却比面对虺蚺还要白上两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厉声道:“你刚才不会当真要自刎吧?”
“......”景宁有些恍惚地垂首凝视着手中长剑,“...我不知道。”
景昱默然舒出口长气,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挂上安抚似的浅笑,对面前三人道:“我们先出去吧。”
景昱设想过诸多剑拔弩张的情形,微风拂面时却是预料外的平静,茂密植被恢复正常形态,松枝藤萝都生得苍郁虬劲,他甚至还被足下一截枝干绊了个趔趄。
如若没有凭空出现一只扶住他肘臂的手,隔着两侧布料也冷冽刺骨的话。
景昱退后数步,那个“人”的轮廓完整印入眼帘。
与原身给予人的威慑感相悖,他很是清瘦,有种近乎病态的羸弱,朦胧可见衣衫下突起的骨骼,连吐字都仿佛飘忽不定,像一个虚幻的影。
反衬得那双唇是血染就的红,翕动着诘问:“你如何区分真实与虚假呢?”
骤然间风起云涌,猎猎狂风掀得景昱站立不稳,映雪剑终于从他掌中脱鞘,身后原与他同行之人皆消失踪迹,连同低山洞岩,一并荡然无存。
也再无退路。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涌上濒临死亡的真切感受,与可以下意识望向一袭白衣的从容身影截然不同。
他咬破了腮肉,将血沫咽进喉咙。
“方法...俯拾皆是。”景昱用剑尖刺穿地面一片落叶,挑到那人眼前,“世间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片叶,便是朴素却深刻的哲理。”
那人眸间暗色一闪而过,语气凉凉的:“你是个聪明人。”他说,“聪明人的脑花,大补。”
景昱攥紧了剑,听那人继续道:“鉴于对聪明人的赏识,我可以好心回答你一个问题,让你不至于不明不白地死去。”
那人扬起眉峰,神情似乎在说:问吧。
景昱动了动拇指,但摸不到指侧的茧,指腹只摩挲在剑柄之上。
“你是谁?”
那人轻蔑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问问同寅都去了哪里,想来你的本质与我相差无几——都是冷血动物。”
景昱不为所动,“传闻嶓冢山麾下近年来招揽了一名蛇妖,可观你所为却是对罗浮尊的阵法炉火纯青,又受不周山调遣…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嫣红的唇中吐出信子,颈侧浮现一层薄鳞,“重要的是你是谁。你是却月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