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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飘飘然一掠,如风过无痕,连片落叶都未曾惊扰。
景昱依言停在原地,腰杆挺得笔直,似有些急张拘诸。
等双眸目送洛肴行远,身姿才稍稍松弛下来,脚步覆在枯叶之上亦是一点声响也没有,仿若无所事事地随意踱步。
他修长指间不知捏着什么,瞧模样却是对一触即发的事态浑然不觉,或是完全胜券在握。
直到洛肴归返,才再次显现出应存的紧张神情,薄唇微抿,轻声问:“如何?”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生...先前来过此地,依稀有些印象,一会儿摸进周乞屋内一探究竟,你就在外替我把着风。”洛肴手提摇光,身影隐匿树梢枝畔,半回首道:“借你剑一用。”
“是小师叔的剑。”景昱纠正他。
“哦哦,对。”洛肴眨眨眼,笑出个虎牙尖,“小师叔。”
第0093章哭声
掌心的护身符被叠成了兔子形状,景昱捻着它耳朵看了两眼,绘制咒术纹路的是墨非血,方才神情漠然地收进袖中。
山坳处灯火通明,烛光内隐约有人影浮动,与夜幕星河遥相呼应,较仙道门派与妖族栖息地都更似凡间。
景昱挑了个纵览全貌的制高点,丝毫变动都可纳入眼底,或是木制或是砖砌的建筑有重修过的痕迹,屋宇之间挂着灯笼,因风轻摇,树影婆娑。
他正游目扫望,忽地一定睛,发觉刚才从街上跑过的影子出奇低矮,竟然是个孩童。
结发道侣、娶妻生子之事在修真界虽少,但也不算稀奇,景宁便是岳峙居士所出,岳峙居士与玉衡宗主感情笃深,奈何生产之时血崩不止,终撒手人寰。他曾与景宁在玉衡宗主书房内见过岳峙居士的画像,眉眼刚毅,含笑的樱唇却温柔。
这孩童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西凉山是三大灵脉之一,九曲鬼河阵就如同菟丝子一样依附于它、寄生于它,两者早已不可分割。摧毁九曲鬼河阵,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挽救灵脉枯竭之势,这是在知晓世间阴气滞涩前,玄度观尊就已然传达的指令。
可大阵毁去,整个山头或许都将随之坍塌消解,聚于其中的鬼修又何去何从,难道不会引发另一场骚乱?
倘若有家有室之人众多,那妻子何辜,稚儿何辜?
更何况...
景昱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心想:更何况,谁又有权定他们的罪呢?
是西凉山所有鬼修都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吗?如果不是,那么视同一律地杀之除之,与仙道一味仇视魔道有何区别,他又凭什么向映山长老担保洛肴与周乞之流不同,并非作恶多端的宵小之辈。
可若要分罪处置,天下孰能辨明是非?凡间有法度,修真界没有法度,行事所依凭的不过是各人心中的道德律,所倚赖的不过是各人秉持的道义,饶是法度,在非贤手中也仅是驭民之术,难担“正义”二字。
几经思量,景昱的动作溢出迟疑,还不等他理清思绪,视野内滑过一道又疾又轻的影,旁人瞥见也只会认为那是飞鸟掠过。
这一来一回,洛肴呼吸仍极是平稳,“周乞真是狡兔三窟,不过我知道他在哪了,我们换个地方逮他。”
语落见景昱脸上跟结了冰似的,梨涡都被冻得硬邦邦,不由道:“怎么了?”
景昱生疏地笑了笑,告诉他心下顾虑。
洛肴可从没想那么多,冤有头债有主,跟他有过节的,遇上了就算一账,没遇上就算了,他也懒得特意记着,但却月观是仙道名门正派,和他这散养的修道者理念不同,会在乎这些他当然能够理解,可惜思考半天依旧徒劳无功,只得浅叹声哄道:“先把周乞绑了再说?实在不行便由我占山为王,将西凉山鬼修通通纳入麾下,用洄源溯昔的法子将他们过往翻个底朝天,有案底的杀无赦,没案底的就做猴子猴孙罢——从此改名花果山,可别告诉我连这话本你都没看过。”
“自然看过。”景昱面色稍霁,眼睛都要弯成月牙。
“那就好。”
洛肴将摇光搭在颈侧,倒真有几分像齐天大圣肩架金箍棒的插绘,对他说:“行了,走吧。”
他悄声跟上,偏头窥了眼身旁人侧颜,如抽丝剥茧的,拧成根细线,勒进五脏,再一点点收紧。他不止一次地自责,却从未有此刻这般懊悔过。
为顾全苍生或许无错...可谁人又能没有私心呢...?
他怎么可能让洛肴去“杀无赦”,若要辨是非——他心念一动,忽尔想到个一举两得的好去处。
“沈珺。”
“嗯。”景昱愣了一愣,才说:“洛公子忽然喊小师叔做什么。”
“没什么。”洛肴说,“想他了呗。”
空气静默片刻,洛肴转过头去,突然道:“你耳根红了。”
“......”景昱咬了下牙尖。
洛肴勾着唇,好心替他找补:“或许是因你今年不过十八?别害臊嘛,在凡间都能当三个孩子的爹了。”
景昱微不可察地平缓气息,半晌终于恢复伶牙俐齿:“晚辈要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洛公子也恐怕没机会了。”
“那可不一定,都说事在人为——不为了,你把剑收回去,当心它着凉。”
景昱英姿飒爽地收映雪入鞘,一声“锵”准确无误砸到洛肴耳边。
在二人颇不着调的谈话间,七拐八拐之下已远离尘嚣,荒郊野岭的那处洞府,正是此行目的地,亦是上回沈珺孤身前往的地方。
“周乞也许不了解天雷阵,但他必定了解九曲鬼河阵,为修补阵法...”
洛肴一句话还未说完,立刻收声静音,二人耳尖地捕捉到不属于他们所发出的声响,细而微弱。
人烟渐远之后,连天色都仿佛暗淡无光,洞府幽深昏黑,像一张深渊巨口,他们正走向咽喉。
浓稠的暗将人完全包裹,水一般地推动洛肴与景昱朝前,大约走出十余步,眼睛刚适应黑暗,又猝然亮起鬼火。
他们下意识微阖眼皮,很快发现此处并非仅有他们二人,在火光晃动中,另有一人形靠壁盘坐,同时听见先前模糊的声响变得清晰,一声黏着一声。
有人在哭。
他们第一反应自然是那盘坐在地的人影发出,两人对视一眼,洛肴向景昱做了个“等”的手势,符篆折叠而成的千纸鹤扇动翅膀,安稳落在那人膝头。
洛肴缓步走近,见那人盘坐的姿势很是怪异,心里隐隐有些预感。
他已经瘦得脱了形,两腮的皮嘬进去,紧贴着骨骼,四肢细得不盈一握,说是人样都有些牵强,基本只能称作人皮裹着的骨头架子。
而向里一望,前方竟还有类似的人影盘靠石壁。
深入洞内的途中,这样的干尸数不胜数,或密或疏地排满了道路两侧,空洞的眼窝无不注视着来者,如影随形的视线令人不寒而栗。
洛肴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