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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很淡的香气。他觉得沈珺可能在试图表达安慰。
“我初修无情大道,是目下无尘,厌我之人不知凡几。”沈珺略显迟疑地停顿片刻,“但你仍是特别的。”
洛肴稍偏了些脑袋,噙着笑等沈珺下一句话,随后听到句:“我想把你的眼睛留下来制成标本。”
他装模作样地倒吸口冷气,说:“真残忍。”
“可我那时竟不觉残忍,就如昆仑所言,万物的本质没有分别,剥一张人皮,和剥一颗荔枝毫无二致。但却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对我所坚守的大道产生动摇,才在往后游历中反复打磨道心。”
被他们“穿身而过”的石壁上隐约出现道人影,沈珺没再说什么,不过勾着洛肴下巴让他抬起头,不容抗拒地印上枚热度惊人的吻。
洛肴单手撑在沈珺背后岩壁,另一手摸着方才用牙尖给他钉的珥珰,透出胭脂色,像点缀一滴朱砂。
“景宁来了。”
他欲借惯常散漫的语调掩盖复杂思绪,将理不清的心情藏得严严实实。他想也许遗忘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像一段微缩的死亡,磨灭陈旧视听,凿穿溃烂的肉糜,剩下层薄的、徒有形骸的皮囊。
沈珺置若罔闻,只是践行着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似用行动反问:“有关系吗?”
他听见景宁咋咋唬唬的大惊小怪,旋即瓮声瓮气地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感觉唇肉被浸透了,似呵出的呼吸化开,转瞬凝作晶莹寒露,止渴般含衔口中,于是景宁又瑟缩道:“...非礼勿听。”
直到沈珺终于觉得烦了,才拎鸡仔似的把景宁从地上揪起来,沉着脸问:“他们人呢?”
第0106章油膏
景宁将五指张开一条线,目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后知后觉道:“对啊,他们人呢!”
“...我在问你。”
“我记得当时景祁跟在我后面,再然后是谢炎,那些手一把攥紧了我的脖子。”景宁双手扣住脖颈,皱着脸做出个痛苦难耐的表情,“我被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不论怎么瞪大眼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还感觉——”
景宁赶在沈珺面色愈发阴沉之前干脆利落地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木头人,末了悄悄移步到洛肴身后断绝视线。
洛肴心觉好笑地用眼尾扫他一眼,故作认真道:“我道侣是不是非常温柔?”
景宁咽了口唾沫,识时务者为俊杰地点点头,“非、非常温柔。”
语毕转动眼珠子四下打量,觉得郝有钱虽沁着三分邪气,行事却像是个温良恭俭让的,也平易近人许多,正想说些什么,话头刚冒出尖,忽见他支颔的指在脸侧点了点,笑眯眯地开口。
“少宗主,你现在可是落单了。”
景宁后背登时炸出层毛栗子,下意识后退半步,匆忙按上剑柄的手都哆嗦两下,长剑却似锈住了般,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方觉手掌皆是吓出的冷汗。
洛肴随意用指骨一磕岩壁,袖间便滑出锋利的刃片,于手背翻动时就像蝴蝶振翅,泛着冷光,手上有些浅淡的,犬牙交错似的疤痕,轻飘飘地说我这人只谋财不害命,“不过刀剑可不长眼——诶?”
奈何话还被说完利刃就离了手,威胁的气势被人一泼凉水浇到底,沈珺两指一抽,“没收了。”
他只好对景宁一摊手,用状似无辜的语调说:“骗你的。”
景宁干笑一声,抱着镜明亦步亦趋地跟着沈珺,“顾...哥,错怪你了,原来你真的是好人。”
沈珺头也没回,“你还是跟着他吧,我不谋财,只害命。”
此番话落,景宁嗖一下躲得与他们足有五米远,连声大气也不敢出,洛肴摸着难得清静的耳根子,环望了一周,亦是置身于相似的、却有些许不同的空间内,依旧是黑岩薄霜,但刚才甬道显得狭长,眼下倒异常宽敞,仿佛陷入极大、极深的洞中,淡蓝的荧光自对角尽头漫射,萤火虫似的一点。
三人原地等待了约莫半柱香,周围仍然没有动静,洛肴不由敲了两下石壁,“岩层有厚度,不排除他们滞留其中的可能,或者被鲛人幻象带到了其他地方也未可知。”
语毕见沈珺眉头紧敛着,宽慰道:“他四人皆是人中龙凤,哪有这般容易殒命,不如先看看我们自己的处境。”
他朝那隐约的亮处一扬下巴,却见景宁猫在墙根角落里,固执地一杵。
“你不走?”
景宁道:“我朋友生死未卜。”
洛肴说:“你一人呆在这儿,黑灯瞎火的,不怕有鬼敲门?”
他看到景宁缩了下脖子,但依然是摇头,镜明出鞘又入鞘数次,才刚恢复些血色的脸在玄铁反光下再度苍白如瓷,仍说:“我再等等。”
洛肴无奈向沈珺打了个手势,并保证小心行事,只身迈向亮源,走得近了,那光芒晕开,才知并非光束,而是颗粒状的圆珠,起起伏伏之中,若水波漫过,昼色透过深海,波光潋滟,斑驳陆离,好一出昏昏梦幻的景致。
洛肴盯着那些圆珠看了许久,忽然记起话本传言“鲛人一族,燃其膏则能长明”,膏呈油脂状,剖自鲛人腰腹。
他抬手一拢,虚浮的光群确实像因燃烧发亮的火珠子,捻在指腹有种古怪的黏腻触感。
这是鲛人的膏?
他续起自己先前被打断的思绪,思索为什么那四人不在此处,虽然目前尚不知晓是到达此地安全,还是不在此地安全,但同样通过那鲛人幻象的石壁,为何去处却不尽相同?是随机的,是顺序关系,还是因为他们有不一样的地方...
此刻景宁叽叽喳喳的话音仿佛再次于耳畔回响,他曾说:“他们都好奇怪,仙君最近对我笑了足足九次,特别瘆人,谢炎也不跟我吵架,反应总慢上半拍,景祁一直皱着眉头嫌吵,可是我压根没发出噪音,难道他已经进化到可以听见我的心声了?段川嘛...还是冷冰冰又凶巴巴的,反正他跟我们的交流是——零!”
景宁两手比了个夸张的咸鸭蛋,“他甚至都不跟谢炎讲话,天呐,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那几人太沉闷了。”
“漌月仙君”由景昱所饰,而景宁又对这二人再熟悉不过,能察觉异样也不足为奇,他倒是对不周山的昆仑之行颇感兴趣,据他先前猜测,不周山寻了沧澜海圣水近百年,当真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是如此恰好,恰好乾元银光洞在盟宴掀起风浪,恰好风浪波及昆仑,恰好昆仑要做甩手掌柜——
洛肴不禁心念闪动,心觉此事有些说不通,如若不周山早知圣水藏于昆仑隐泉,又何必与却月观定下约,要却月观协助相寻呢?
就在此时,他竟在不知纵深的山体内听得一声闷雷响,那一响震天撼地,在空腔内久久翁鸣,旋即立刻见数道影子于光珠逐渐显形,似捧着物什,又似举着长幡,行姿婀娜却怪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