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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会来寻你还有一半是为了却月观。他说他不会放过屠害抱犊山之人,可你觉得他当真是为了你...还是因为心中的道义?”
薛驰语间稍顿,邪邪一提唇尖,反问:“而如今他要你先行离开,究竟是为保护你——还是同门?”
洛肴被臂上刺痛唤回心神,发出句冷笑:“你想得太多了。”
薛驰在护腕上一擦血迹,淡然立定,半晌却突兀道声:“并非我想。”
刹那疾风拂过,卷起的飞雪流霜遮盖了身前人的面貌,洛肴掌心霎时沁出大量冷汗,待飞霜落定,身前人凝固般的神色刺入眸底,才惊觉薛驰其实从来未发一语。
因为他唇中始终叼含着一枚铜钱,洛肴却听见了人声,说着:“那是你潜意识里的念想。”
其实稍加思量,那些言语确实不可能出自薛驰之口,很多事绝非他能够知晓的。
洛肴一时喉咙干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声带像是绣住了,震动会有铁的腥味。仿佛仍是那流离街头的小乞丐,居无定所,所以看什么都像在漂泊。
人心亦然。
薛驰徐缓向他走近,睚眦双刃垂在身体两侧。
离得近了,洛肴清晰看见薛驰青灰的面色,对方抬起手,竟轻轻搭上他肩膀,那种冰冷的触感令人虎躯一震,他意识到,薛驰确实是死了。
只是这个动作...竟然也有些熟悉。
那人声道:“记得吗?本座曾说,可以让你‘将军’。”
洛肴暗自掐着掌心,后退半步,避开他搭来的手臂,“柳洞主。”
“薛驰”却摇了摇头,“认错了。”
旋即只见薛驰背后从容走出道人影,银丝未绾、赤眸如血,生得艳丽不可方物,可并非女子。
洛肴心率越来越快,狂跳不止,好像站立万丈悬崖边、一跃而下的前一秒,极度的恐惧与极度的愉悦交织,不断膨胀、升腾的灼烧感从脊背燃至五脏六腑,那种要将皮肉烧穿的痛感像婆娑起舞的火焰将他推举上空,才知为何他的寻诀为何算不到阴鬼抑或妖邪,原来来者非鬼非妖,而是尸体。
这天底下最擅于控尸之人——
他喉头滚动一下,哑声道:“西鬼帝...烛九阴。”
烛阴以赤眸凝视着他道:“本座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夺舍了柳惜,还是本来就是她?”
“这重要吗?”
洛肴抽出薛驰唇中铜钱,屈指一弹,道:“不重要。”随之既见薛驰面色迅速衰败下去,他摆出副饶有趣味地观察之相,却是借此思考周旋之法。
原来魔道如此兴师动众,皆是为...我?
这话洛肴是断断不会相信的,说是为了利用他还差不多,可他在鬼帝眼里不过一介微不足道鬼修,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洛肴佯作漫不经心地将铜钱塞回薛驰口中,目光移到他逐渐恢复血气的面庞,指尖动作忽而微顿。
尸体...
洛肴恍然大悟,幽冥圣器再如何让他与常人无异,本质上仍是个还阳的鬼,所以他这副身体,终究不过一具,尸体而已。
一具尸体,面对这天底下最擅于控尸之人...
洛肴不由自嘲一笑,恰逢烛阴所言“念想”根虬一样深深地扎进大脑里,说“可曾有人全心全意为你做过什么?”
“全心全意”。
他情不自禁地摩挲喉根的疤痕,强压下去的浮躁心绪再度翻涌,感到烦闷和无法抑制的失落,意识到随着记忆的回笼,从内到外,他都越来越接近于死亡之时。
烛阴仅需信手一拈,他便再动弹不得,思绪就像抽丝般被剥离,逆着光垂首站定,一缕黑发拂过眉骨,像淋了场阴暗潮湿的雨。
印堂阴气似使瞳眸亦染上几分暗色,使他看烛阴的眼睛仿佛在看自己脖颈上流出来的血,有一种诡异的、垂死挣扎的、迷离而癫狂的美感。
他想他需要降温了,否则曼珠沙华会轻易洞穿皮囊,根须缠绕着脊椎骨生长,汲取五脏内的养分,将他化作一滩爆裂的肉泥,飞溅在十殿阎罗的台阶上——
洛肴视野陡转,一瞬跪伏于无间道狱,无形的力压下他的头颅,入目是一种污秽至极的黑红色,只听一字一句,如有千钧:“续命之举违逆天道,这是你应偿的代价。”
第0113章前尘
他死了。
彼时他于阴阳交界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话本俗说黄泉路生彼岸之花,忘川河搭奈何之桥,桥过三生石,石上箴言:世路役役,最易没溺。
如今亲眼所见,着实不虚。
熙熙攘攘的亡魂自身侧飘荡而过,他沿忘川河畔而行,尽处临渊,深不见底,下为无间道狱,镇十殿阎罗与十八地府,魂魄由此入,算咸功德因果,或分六道,轮回转世——
“或投炼狱。”
黑无常领他迈向行刑处,足音像是骨髓一样被蛆虫吃干抹净,脚底暗红的颜色缘于层层叠叠的血肉干涸,再铺上一层新鲜的热糜,柔软得好似顶好的羊羔绒。
有人在嘶吼挣扎中狠狠攥住了他的脚踝,五指铁钳般掐进皮肉里,他步伐因此一顿,紧接鞭笞的痛楚猝然袭来,鞭上倒刺犬齿似的啃咬撕扯,他目视着手腕扣上镣铐,狱卒引颈号道:“剥皮——”
于是闪着银光的、仿若蝶翼的刃游走肤上,好像轻轻一掀,他的脸就会飘落到地面,被践踏进那厚厚一沓的污垢中,不分你我地融合在一起。他想何不将双目也剜去,将双耳亦割去,他既不想看,也不想听,饱受酷刑的囚徒惨相却生生烙印入魂魄里。
狱卒说:“削骨。”于是利器更深一点地陷进筋脉里,徐徐挑断手筋足筋,大抵是因剧痛而思绪恍惚了,他又想何必呢,他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要沦落至此。
顷刻之间仿佛起了风,将一片要在光下才能看清的悬尘撞得零碎,他总觉那些尘埃是一抔黄土的细碎颗粒,随祭品焚烧的灰烬流落到九泉之下,令他记起些什么。
哦,续命。
洛肴自昆仑回到抱犊山,将文叔武叔张婶刘伯的尸首收敛入土,夜观星象,问天地占命理,蓍草更易,卜得一卦,上书八字命硬之人,克父克母克夫克妻。
他将那纸命书扔进悬崖深涧里,凋谢的枯叶般落入千仞陡崖,奔过长安坍塌消弭、又平地高楼的街衢,再一次,立于鬼域门前。
却浑身一颤,心底大恸,唇边无声呢喃着:“门...关了。”
他攥紧了掌中的玉,曾挑灯夜读许久,终于从它篆刻的纹理中解出的二字。
素舒。
这是来源于却月观的玉。
他恍然知晓那一卦蕴含的真理,亦明了这死局般,无解的因果——
那人是来关鬼域门的。
洛肴竭力呼吸着,却仍有些喘不上气,不住去想确实是他害死了他们,如果他当初没有拔出六如剑,没有解开所谓的钥匙,鬼域门就不会重启,或许那人就不会寻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