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氅给那人一裹,昨天才因刻薄地说“特别脏”而被阿原暗暗警示,现下又忽然想说:“像小黑。”
“什么小黑?”
沈珺眼皮一跳,心知他不该提及此,不该忤逆父训,爹爹不觉黑猫是玄武门之变中的祥瑞,只觉其毛色乃灾祸根源。百善孝为先,他背着父亲谈其讳事,大抵无缘至诚至善的圣人君子。可如此,他却是忍不住憋笑道:“小黑是我捡来养的狸奴。”
他也撒谎了。
沈珺注视着那人双目,对那人说:“他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第0124章村
洛肴与景宁归返时他正谛视着残墙裂痕,闻声收回视线,移目望去,先是朝洛肴伸出手,“看看掌心。”
“嘶。”洛肴装模作样地倒吸一口气,手心摊开分明完好无损,“疼死了。”
他凝着那递到跟前的手,配合出演地吹了一吹。
洛肴眉梢微挑,景宁大惑不解道:“哪里会疼,符纸不是鸡血画的吗?”
“似乎好得差不多了。”沈珺指尖在他掌心轻抚着,好像当真有伤似的,“此符较洄源溯昔更身临其境,不知是否会遇上奇事怪事。”
不待洛肴再说什么“护着我之类的话语”,他便已将摇光解下,“此剑与我心脉相系,不论如何都能护你周全。”
景宁道:“那仙君你...”
沈珺随手折了截木枝,“倘若心定,一花一叶皆可为剑,何必拘泥载体。”
景宁闻言若有所思地转动掌中镜明,洛肴只垂眸一笑,“准备好了么?”
说罢指尖鬼火一窜,转眼将符纸烧了个干干净净。
周匝环境随之生变,眼前仍是那个不知姓名少年,不过此次好似行在途中,不知路过何地,道路两旁俱是荒凉,耧车在行进过程中难免颠簸,猛地一摇颤,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看样子是“阿妹”被颠醒了。
三人相视一眼,不远不近地尾随其后。
方开始没人理会那哭腔,天气闷热,又是长途跋涉,谁人都疲惫不堪、口干舌燥,哪有心思去哄,少年沉默地推着车,路上没树木荫蔽,他皮肤被晒得通红,豆大汗珠开闸泄洪似的往下淌。中年男人敷衍地哼了段曲子,奈何实在燥热,耐心也转瞬告了罄,尖细嗓音就像衣服开了线,却怎么都抽不断的丝那般恼人,不由提高嗓门,“别哭了,孩儿他娘?”
男人连唤了两声,却未听耧车上有何动静,少年这时才出声,“阿爹,靠边歇歇吧。”
仔细去看,他撑在耧车上的两条胳膊都已打起颤,双唇惨白,几乎吊着一口气,像是只要停下便再也迈不动腿。
男人未置可否,不过再行出半里地,耧车蓦地一震,因无处受力地向前倾。少年说:“阿爹...”,男人摇摇头,接连咽了数口唾沫,“休息会儿。”
两人这才发觉耧车上的女人似是陷入昏睡,体温极高,皮肤摸上去像草纸皱着,男人说:“许是中暑了。”
“我去讨水。”
少年踉跄一下,强撑着捋直身子,一路小跑,可跑过半刻钟猛然停顿下来,喘着粗气四下张望,他双腿发着抖,不住重重眨着眼睛,瞧上去有些目眩。
四周依旧是了无人烟的旷野,刚刚只想着快点,可眼下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
太阳火辣辣地罩在头顶,道路旁似乎曾有条河流,不过现在已然干涸,显出些水流冲刷的痕迹,暴露在烈日之下,他略一踟蹰,沿河床向前走着。有水便有田,有田便有人,有人便有村,说不准能遇上未干的深井。
这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进,视野内竟当真出现间茅草搭建的居所。少年精神一振,快步走近,一句“有人吗”还未发出就干在嗓子里。
那屋门大敞着,院里杂物七零八落,显然是早已无人了。
沈珺目视少年在屋后绕了一圈,再出门时单薄的肩背都躬起来,仿佛失望至极。而他见之却不禁在身侧人脊背顺了顺,洛肴扭脸过来与他咬耳朵,“仙君怎么动手动脚的。”
他淡淡道:“哪里有动脚。”记起洛肴曾言“记忆有损”,些许触景生情的念想终是咽了回去,心内计量着待此事毕后要如何弄些真钱来,官府悬赏的官银?
钱两弄来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予人惊喜呢...传送阵法么?若是像花瓣一般从天而降——听起来似乎还不错。等等,会不会太重了...砸到脑袋该如何是好。
沈珺思索片刻,撇开眼,摇光随心念透出白芒,为身侧人挡去无休止的罡风。
少年又行出不知多久,河床拐道,房屋在干死的植被间显现出来,像是个聚落。少年没了先前为之一振的神情,木然迈动双腿。
村口竖了边界牌,上书什么已在沙尘中剥落的一干二净,两旁的树被扒了皮,田间地头亦是寸草不生。
洛肴忽然说:“听见了吗。”
这一声吓了景宁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上佩剑,“...什么听见...”
眼见少年路过马厩、路过牛棚,拐过了最破落的屋子,只有茅草遮雨,木板挡风;亦拐过了最完好的屋子,砖砌的,还有简陋门楼,像是祠堂。
洛肴捻了下指腹,说:“死人的声音。”
祠堂修建讲风水,通常建在祖先曾居住之处,设牌位、供祖先,正厅外有储藏祭器遗书的单间。
不知少年被什么吸引了,分明已然路过,又折身归返,三人随他缓缓步入祠堂内。
一过门楼,光线便顷刻间被吞吃般暗下来。这宗祠厅堂龙壁贴有符篆,笔触并不十分流畅,似是用手指蘸墨画的。
沈珺正注视时,突然发觉对面人脸一晃而过。
少年亦匆眼瞥见,登时僵直在原地,定睛去看才知是锡箔纸剪成的“镜子”。
洛肴立在门边,双臂环抱,“这是用以镇宅的。”
少年面庞模糊不清,唯一双眼睛雨一睇一眄中显得黑白分明。他视线扫过张贴的符篆,其大多书“北方玄武大神镇宅”、“西方白虎大神镇宅”,除此外剩余的已辨不出了。
“既然是宗祠...或许有族人未来得及下葬的灵柩寄放祠中。”
洛肴话语刚落,众人便听幽暗的厅堂内一声异响,于空无一人的荒村格外惹耳。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就近拾起零落的烛台抡在掌中。沈珺旋即感到两侧皆有温热身躯靠近,景宁颇有些筋肉紧绷,倒没大惊小怪的,只是悄声对洛肴道:“你、你凑什么热闹。”
洛肴无辜道:“我也害怕啊。”
“干嘛说‘也’。”景宁松了松肩膀,“都是已过去之事,有什么可害怕的。”
说罢竟快步上前,沈珺这才问洛肴:“何为‘死人的声音’?”
“人死后,若死因冤屈或有遗愿未解,怨气滋生使天冲灵慧魄流散,便会化身为鬼。”洛肴道,“这村子应当有不少死于非命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