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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之后的事,叶观澜不愿回想。
欢喜闻言瞬间耷了眉,“三日了,江姨娘一直不肯说出小姐的下落,把老爷气得卧了床,您也因为侍疾累倒自己。不过公子也别焦心,我才听姨娘房里的丫头说,老爷预备联络诸位大人,跪请皇上收回成命。”
叶观澜垂眸思忖片刻,起身更衣,嘱咐说:“你往书房递个话,让父亲稍安勿躁,千万莫要抗旨,此事还有回圜的余地。”
欢喜应一声,追在身后问:“公子不用晚膳啦?今天有炸鹌鹑呢!”
快到门边的叶观澜突然停住了脚,转身回望。
昏光淡抹的眉眼满蕴出尘之姿,是无法行诸笔墨的飘逸。与兄长不同,叶凭风是临阵的剑意,杀气棱棱;而他是欺霜的秋思,此味不尽。
叶观澜叫欢喜,目色微亮,“明早,让厨房多做两屉包子吧。”
*
“替嫁?!”
父亲听完他的主意,惊得从椅上腾身而起,连手边参茶也拂落在地,指着叶观澜一时说不出话来。
“碍于人言,东厂迎亲常在半夜,不会大张旗鼓,只要我们买通了轿夫和喜娘,蒙混过去并非难事。”叶观澜道。
良久。
“可那陆依山为人刚愎酷烈,实非好相与。况且你是男子,如何、如何能与男子......”叶循说到一半哽住,暗忖陆依山究竟也不能算是个完全的男子。
叶观澜止住书房外探头探脑的欢喜,蹲身收拾了残片,叹声道:“父亲想到哪里去了,孩儿此举不过权宜之计。眼下三妹妹出走,下落不明,咱们总得想法子搪塞过去。更重要的,是我得找个理由,见上陆依山一面。”
叶循狐疑:“你见他做什么?”
叶观澜的唇角微勾,笑而不语。
这位九千岁大人,可是他重生以后扭转乾坤的关键一子。
叶循沉默一阵,不无担忧道:“倘若陆依山翻脸不认,我儿矔奴岂非危矣?”
“矔奴”,叶观澜已故娘亲为他取的乳名,此生未及尽表的慈母心肠都藏在这两个字里。叶循每每唤起,齿间总似咂有缠绵之意。
望着父亲愈渐佝偻的身形和掺白的两鬓,叶观澜心头软成一片。月光从棱窗斜进屋内,把他的眸色衬得清亮而坚毅,“父亲放心,矔奴自有打算。”
重来一世,叶观澜不欲再为匣中软玉,他要做出锋的剑、开刃的刀,斩尽世间恶风苦雨,以换取双亲兄妹的平安圆喜。
*
七日后便到了大婚之期。
戌时刚过,天已经完全黑透,一顶未着红的软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陆家后门。
和叶观澜预想中的一般低调。
然而回廊几转,进到屋内却又是另一番天地——龙凤花烛呈祥,金屋椒墙留香,喜帘三叩抱柱,剥啄有声。红泥炉上煨着合卺酒,温久了,馥郁香气氤氲一室,人在其中,未饮酒先染一两分醉意。
他心说这九千岁还挺,嗯,知情识趣。
“督主还有些公务未了结,请三小姐耐心稍候。”
不知等了多久,房门洞开,有人排闼直入,挟来一股雪风和隐约的血腥气。熟悉的味道让叶观澜仿佛回到那日的沣城战场,喜服下的身躯微微绷紧。
那味道近了,紧随而至的是某种不形于声色的威压,飒飒蔓延开。
叶观澜沦肌浃髓俱是寒意,从盖头的缝隙里窥见了一双乌金云纹的靴尖,停在半步开外的地方。手指蜷了蜷,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只碰到了江姨娘临上轿时偷偷塞与自己的一把匕首。
嘶,何至于此。
他还没有疯到在阎王爷面前举刀的地步,再活一世,他惜命的很。
叶观澜正欲敛袖作掩,直觉正面袭风,腕间倏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袖中短刃好巧不巧地滑出来,被那人反手接住,随着抬臂的动作横亘在两人当中。
盖头随即被揭落。
入夜北风紧,吹得花烛一径摇曳,在暖缎浮光锦上荡开波纹,粼粼相连,眼前骤然迸发一片强光。
叶观澜本能偏过了头,胸口砰砰乱跳。
“你要杀我?”声音从头顶降下来,并不尖锐,也不阴柔,是个男人的声音。
即便在上一世,叶观澜也和这位九千岁素无交集,只知世人皆传其性情乖张,行起事来百无禁忌。
叶观澜强迫自己移回了目光。
平心而论,陆依山生得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十分英俊。但他太厉了,从眼神到棱角,就连骨骼也像尖锐的刀子,收锋在体内,随时会将人割伤。
叶观澜两世未见过这般根骨像刀的人。
视线相接的刹那,他看见那双眼底划过了一抹亮光,如遇意外之喜,但很快泯而不见。
叶观澜疑心那只是白刃掠光带给自己的错觉。
“天下之利匕首,当赠天下之真英雄。”叶观澜手腕还被陆依山攥着,只好就着这个姿势起身,匀了呼吸道:“在下叶观澜,初次相见,聊具芹仪,还望督主大人不要嫌弃。”
动作间,前额的红玉髓迎着烛火迸发出耀眼的光泽,将原本白皙的面容映得昳丽无两。
陆依山定定看了片刻,突然笑起来:“叶家公子妆红点翠而来,就是为了给咱家送礼的?”
叶观澜眼眸晶亮:“不,我是为了给九千岁分忧而来。”
陆依山不无沉默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喜服,很明显信得不真。
叶观澜面不改色:“督主公务繁忙,寻常难见一面,非如此装扮,不足以换来和您私下详谈的机会。”
陆依山唇角轻扯,撩袍时不经意露出衣角的几点血迹,伸出手去提壶斟酒——叶观澜听说东厂番子折磨完人以后,总要靠喝酒来冲冲煞气。
“二公子怎知咱家心中所忧?”
叶观澜也从容落座,一个煞气缠身的人自然不惧和另一个煞气缠身的人把酒言欢。
“近来妖书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数日间镇都人人自危,九千岁为君肱骨,想必也能感君之忧。在下偶然得知了与此案相关的一些线索,便想趁今日之机告知督主。”
陆依山饮酒的动作一顿。
七天前,一份名为《忧危竑议》的揭帖在京师广为散布。
帖中所言,直指当朝贵妃孙氏托赖腹中龙种,有劝帝易储之心。同时也指名道姓地攻击了孙贵妃之父寿宁侯与翰林院大学士齐耕秋,称他们一个是密谋易储的同伙,一个只作壁上观,全不把江山社稷放在眼里。
妖书案发,昭淳帝震怒不已,严令锦衣卫与东厂两方并查。可是七天过去了,始作俑者毫无头绪,朝堂上浑水摸鱼的却大有人在,光是今日东厂查实的诬告便多达八九桩。
一时间,妖书案成了镇都官员挟私报复的由头,蒙冤下狱者不计其数,用人人自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