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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知道。”
这样的矔奴,让齐赟心神倏晃,他在喉结轻滑时捏紧了手中折扇。
叶观澜说完就去提曾雉遗落树下的书箧,转身却发现四周好像少了一个人。
“他人呢?”
齐赟好整以暇地问:“谁?”
那个恻然似活鬼的携笔书生,晁文镜。
叶观澜本能地看向手中书箧,当下明了,打量齐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鄙夷。
“想那曾雉一身落魄,行装简薄,如何就得了思渠兄的青眼,连他书箱里的废弃书稿也要偷?”
齐赟不以为忤,指间搓揉着从叶观澜鬓角摘下的凤凰花,拏近鼻端浅闻了闻:“矔奴有所不知,我新结交的那位江湖文士为人风雅,除了工于笔墨,临摹名家笔迹也是一绝。曾雉虽比不上书法大家,笔短趣长却也各有各的妙处,晁先生见了一时起意也未可知。”
有前世之鉴在先,叶观澜见他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盗墨之事,像是根本不怕被自己发现什么,不觉恶寒。
可与此同时,叶观澜又感到奇怪,张汝良的密信分明没有送到父亲手中,叶循迄今为止不曾插手江南舞弊案。既如此,齐、叶两家几代交好,齐氏父子有什么理由要对父亲赶尽杀绝呢?
齐赟笑容轻收,凤凰花在掌中揉烂了,脆弱的娇瓣沾湿他的指腹,一如霜雪欺覆的氅衣,红光潋滟。
“我劝矔奴——”
下一刻不知从哪传来了令人耳痛的拉弦声,那“铮”声震荡开,紧贴着齐赟的面颊带起一股强风。
慞惶间,他手里的扇子失跌在地,被凌乱闪避的脚步踩中,落下了醒目的脏印子。齐赟喝问的叱骂声卡在嗓子眼,转眸见那持弓的手保持着拉弦的姿势,腕间的精铁束腕一转,露出其后既萧杀又桀骜的眼。
“咱家早说过,得时时看着二公子,这心里头才能放得下啊!”
第14章暴露
齐思渠慌乱一瞬,稳住声音,低喝道:“陆依山,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登我齐家的门!”
当日东厂番役奉命查抄泮冰馆,碰巧停留此间的齐公子也被当成嫌犯带回去受审。他是吃惯金粟银米的脾胃,哪里消受得了这份屈辱。出来后虽无伤大雅,却也把东厂连同九千岁一道记恨上了。
如今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陆依山抛了弓箭,接过帕子慢慢地擦拭指尖,眼光从叶观澜身上一掠而过:“这是什么神仙居所么,只需真佛入,不许咱家这等俗人踏足?”
他不笑则已,一笑就让齐赟想起在狱里受的那些细碎折磨,浑身骨头散了架的痛,打心底腾起股焦躁。
“督主哪里是凡人,您分明是地狱里爬出的凶神恶煞,齐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陆依山笑得很混账:“庙大庙小不打紧,左不过横竖都能进。公子这么瞧着我的靴子作甚,难不成是想效仿高力士,替咱家脱回靴么?”
齐赟那张过了病气的容长脸十年难得一见的红了一回,指着他肆意踩在扇面上的脚,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观澜偏过脸,轻声咳了两下,打了个喷嚏。
陆依山觉得他打喷嚏的样子很好笑,猫儿似的,细声细气......陆依山将蟒袍一掀,腿架到奉酒的案几上,目光如炬道:“东厂收到消息,说有人在蓁华园结党聚饮,咱家奉命前来一探究竟。”
齐赟反驳道:“古人尚有聚饮兰亭的风雅事,我仿古先贤有什么不对?大梁律哪章哪页明言,邀三五好友吟诗作对,就要背上结党的嫌疑?”
好一副伶牙俐齿,这要换成二公子,陆依山兴许能忍上一忍,可齐赟是吗?
沾着“竹马之交”四个字,真当他能爱屋及乌,陆依山后悔把弓扔早了。
“搜!”
手下番役似是感受到了督主的不快,犹如脱牢的凶鬼猛蹿出去,驱得席间诸生作鸟兽散。胡琦更是不知被谁一脚踹下湖,乔装成孔小乙的陆向深掸掸袍角,深藏功与名地吹了个口哨。
陆依山收回腿,不疾不徐地踱到齐赟跟前,指间夹着封邸报,拍到他胸口。
“看清楚,刑部杨大人亲自签发的缉捕令,上头官印还是新鲜的。”
陆依山道:“传圣上口谕,翰林院大学士齐耕秋谄上媚下,自折名节,企图以《闺阁懿范》之歪说结纳宫闱。圣上下旨申饬,褫夺齐氏宗祠丹书铁券,责令齐耕秋闭门思过,罚俸半年,钦此。”
他咬重了“自折名节”的字眼,当着一众古文派学子的面,齐赟打了个激灵,脸色刷白。
不,不对。
如果只是私刊书籍向外戚示好,昭淳帝不会震怒至此,罚得这般重,难不成.......齐赟眉头渐拧成了一个“川”字,冷汗淌了下来。
陆依山神情愉悦,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说来咱家真是替齐家不值,阁老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落沟渠。咱家不过是把泮冰馆里搜到的草印本呈交御览,怎料寿宁侯为求自保,抢在前头将齐阁老供了出来。若非如此,圣上何至于动此雷霆之怒呢?”
齐赟孤身而立,四周的人跟景逐渐虚化模糊,只剩下各色异样的目光如此强烈地打过来,刺得他原形毕露,又无处遁逃。
谄上媚下,结纳宫闱。
这些字眼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将他苦心维持的光风霁月击成碎沫。在这一瞬里,齐赟感觉自己仿佛被盘剥得一丝不挂,光裎着身子接受审视那些恶意的打量。
胡琦被打捞上来,湿漉漉地扔在那,齐赟避之不及地退后两步,薄淡的瞳仁里闪烁着深浓的厌恶。
都是拜这些人所赐。
今日的搜查来得没头没尾,叶观澜看得出来,督主好似有些气不顺,这是借着搜查之名撒泼来了。
亭外园子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叶观澜脱了鞋踩在氍毹上,走得屏息静气。
亭子傍山而建,地势欹斜,酒案设在半层台阶之上,中间尚有屏风相隔。叶观澜侧过头,隔着屏风看陆依山的轮廓。
“督主今日只是来查宴饮的吗?”
陆依山说:“二公子还想咱家来查点别的?”
“豢养豪强、妄议国策、仗势欺人,”叶观澜说,“这些都值得细查。”
陆依山捡过二公子“遗落”在地的小扇,拿在手中把玩:“说话不算、擅作主张、心猿意马、同床异梦,这些要不要查?”
叶观澜蹙额说:“这些听着,好像不都是一家之过。”
“当然不是。”陆依山翻了个身,侧肘撑额,小扇沿着影子虚滑过叶观澜的胸膛,“除了二公子,谁还有这份好丘壑,犯错也能犯的四角俱全。”
那扇尖分明没有触摸到,却让叶观澜不因不由地蹿起一点被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