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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朱吧。”
叶观澜目睁一霎,情潮彻底褪去,重又变得清明。他没有出声,像是睡着了一般,手慢慢滑落,松开了就在几分钟前还紧紧攀附着的,陆依山的手臂。
第29章伴读
一连数日淫雨不歇,吉止园的凤凰花谢了大半。那花还是太子出生当年圣上的御赐之物,方皇后在世时钟爱甚紧。到如今芳魂已逝,花残了自然便也无人来惜。
倒是廊子木栏外的几盆翠竹,像是被人特意挪到窗外,过了雨格外青翠,在这满园萧疏里似成最润眼的存在。
方皇后故去后,吉止园一直是东宫在住。太子刘晔今年刚满十四,性格沉敛、不事奢华,身旁伺候的宫人不多,燕居处常年寂寥。
陆依山由婢子引着,到了刘晔的书房。两侧侍从见是他,连通传也免了,径直把人让进去,宫门在他身后沉重地阖上。
吉止园从新修缮过,窗户开的比别处少,朝向又不好,是而屋内常年昏暗。刘晔着人将附近的两间屋子打通,当中放一间花梨大理石大案,除文山墨海以外,其他重器一应皆无,如此虽敞亮许多,却也显得轻简,多少与皇室地位扞格不入。
陆依山进去时,刘晔正扼袖运笔。他写得专注,以至人来也不曾察觉,倒是侍奉茶水的小内监容清看了要行礼,被陆依山抬手止住。
等他尾一笔落定,陆依山方道:“殿下临的是苏东坡的《孤馆灯青》,‘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听来未免过悲了。”
刘晔提腕抬首,闻言只是付之一笑:“督主来了。”
陆依山行了礼,刘晔赐座后,又吩咐容清看茶。
陆依山见容清站起的地方放着一只竹薰笼,里面俨然烧着热汤,便问:“眼看就快入夏了,殿下宫里还用着火盆,可是近来身子又不好了吗?”
刘晔掩唇缓咳了两声,摇了摇头。
他的模样酷似已故的方皇后,尤其一双眉眼,看起来清隽温柔,眉骨却生得格外高挑,这使他某个秾睇的瞬间,会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凌厉来。
“不打紧。孤的身子,是胎里作出的毛病,畏寒尤甚,等时气暖和起来也就好了,督主不必费心。”
话虽如此,吉止园原就是发落废妃的冷宫,一年到头不见日光,于将养决计无益。
陆依山劝道:“殿下实在不必自苦入此,还是容我求了圣上,让您另择地方居住吧。”
刘晔笑了笑,说:“这园子是母后昔年的住所,她一生中最后的时光都在此度过。能替她守着这间园子,孤不觉得是自苦。”
他未容陆依山再开口,已然问道:“姨母可是快入京了?”
定陶郡主乃方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当年带兵赴云南时,储君只有七岁。陆依山接了容清递上来的茶盏,颔首道:“还都的旨意旬日前已下,以绥云军的脚程,抵京左不过就在这两天。”
刘晔沉吟片刻,笑容淡了些,“听说父皇要为姨母议亲了?”
还都的圣旨中虽未点明议亲之事,但各路人马早已收到风声,甚至连远在藩地的燕、赵两王也各自寻了由头,请旨入京。这些人未必真的怀有求娶之心,但谁也不愿错过议亲这等大事。毕竟,待嫁的不光是个郡主,还是握有五万绥云轻骑的兵马大元帅。
陆依山晓得储君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郡主今年二十有四,早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再者——”他犹豫了下,继续说:“当年方家因壬寅宫案获罪,方老将军卒亡,若非郡主自请带兵南下平叛,只怕也要受其牵连。如今战乱既平,前尘不咎,皇上此时提起她的亲事,正可彰显圣心仁德。”
提起壬寅宫案,刘晔眼底顿沉,这些年的雪压霜欺砭凉一面,他连语气都是冰冷的。
“圣心若真是仁德,又怎会在母亲挫骨扬灰之后,将她唯一的血亲发落到那流矢之地?而今姨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便又亟不可待地将人召回,圣心降下的究竟是恩泽,还是枷锁!”
“殿下慎言。”陆依山沉声,“这话在臣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扇门,切不可落入旁人耳中。”
刘晔低头拨弄茶盏,唇线微抿着,不再吭声。
陆依山见状,缓和了口气:“殿下与臣心底都清楚,南境动荡时,五万绥云军就是雪天的一炉热炭。一俟外患消弭,皇上揣着这炉热炭,难免忧心有烧手之虞。郡主刚立了战功,强行收回兵符显然不合适,何况那五万人马是跟着方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即便郡主答应,下面人也未必肯诚心归顺。殿下方才的话错也不错,郡主若成了亲留在镇都,自然就不能带兵了,届时兵符归于谁,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刘晔目光落在茶水上,看着那一点涟漪蓦然不见,不甘心地问:“那孤便只能听之任之了吗?”
“当然不能。”陆依山斩截地道。
齐耕秋搅浑了江南科场的一池水,致使八县文脉几近断绝,东宫在朝后继无人,少则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扭转颓势。如若再失去军中这道屏障,外戚极有可能趁虚而入,借着贵妃腹中龙种做文章,其时可就大为不妙了。
“南屏阁已派出人手,暗中打探各路应征者的底细。臣也联络了浑仪阁旧僚,以星象为由,力谏圣上收回成命。只要延过了这阵,郡主的婚事,师父自有办法为她绸缪。”
刘晔好奇道:“听督主的意思,莫非姨母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陆依山搁了盏,指尖交捻,也不答话,只笑得高深莫测。
刘晔也笑了,唇边露出两盏小小的梨涡,与他死去的母亲如出一辙。东宫再如何少年老成,究竟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会难能流出几分孩子的稚气来。
“姨母这些年不易,若得有个人真心疼她、待她,与她举案齐眉,孤替她高兴。”
陆依山不禁打趣道:“殿下才多大,连举案齐眉这种话也会说了?”
刘晔脸颊微红,轻轻地拢起袖子,低道:“不过举案齐眉又如何,君心便如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世间哪有长久不变的情分。”
他说完抿了抿唇,侧眸见陆依山若有所思的样子,赶忙道:“督主万勿多心,孤只是,想起了母后一时有感,没有别的意思。”
“……无妨。”陆依山说,“从前若无殿下成全,臣只怕还是掖庭中一个受了罚的小火者。殿下与臣,分明有再造之恩。”
刘晔叹声:“督主言重了,在覆舟山时何尝不也是督主成全了孤。孤生如飘絮,若没点堕身成泥的决心,早晚要被恶风吹卷而去。身为皇储,当年的做法的确不体面,可孤也是没办法。”
提起当年事,东宫的语气里总有些自轻自艾,这让陆依山不喜。但自轻的背面,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