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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乔氏女致死,这等迫害官妓的罪名,郡主照规矩举告给三法司,左不过再往御前递一道折子。绥云军刚立下不世之功,陛下纵使出于安抚军心考虑,也不会太拂了郡主的面子。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怎么就走到了动用私刑这一步?”
灯花长久无人剪,光线渐渐暗下来,安陶的面容于光影分界处,变得晦暗难明。
“我若说,吴家子不是我杀的,外头那些谣言也和我没有关系。有人早替我铺好了前路,我走到这一步,纯属顺势而为。”她嗓音苦涩,“二公子怕是不会相信吧?”
电光石火间,叶观澜瞿然想明白了一切。
安陶虽是人头血海里滚出来的女中豪杰,但绝非一介颟顸,这点从她数年前接掌绥云军,毅然南下平叛就不难看出。
七年过去,交趾之地的毒虫烟瘴,只会将这位南境女帅的心智磨砺得更为老成。就算为着乔氏女的死一时义愤,过后也不该做出陈尸荒庙,将朝野舆论尽数引到方家头上的蠢事。
除非......
除非,这把火原就不是她一手烧起来的,安陶今时所为,不过因风吹火而已。
*
“不错,的确是锦衣卫常用的暗花笺不假。”
菅子旭瞬时松了一口气。
陆依山用指腹压平折痕,仿佛看不大清似的,歪头对着火光,一字一字念出声:“仪龙卫察,绥云主帅四月初六寅时离营,翌日未归。襄龙卫四月十七城门督禀,郡主子时首正入京师,未抵都城,而竟转道西山陵寝。”
他念到这里,顿了一下,“子时首正?”
菅子旭没好声道:“五万大军的主帅无故离营,此事非同小可。本官接到锦衣卫密报,即刻整集人马扑来西山拿人,谁料却被督主拦在了半途。”
说着气性上来,不胜愤然,“下官忠君之事,宵衣旰食,勤勉奉上之心日月可表!我知督主与下官向来有些龃龉,但今次乃朝堂公事,督主岂能因一己私怨,误了朝堂纲纪!”
三言两语间,好大一顶高帽子压下来,但九千岁无动于衷。
他掀动下眼皮,转头问身边人:“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督主,丑时已经过半。”
陆依山掐指数算片刻,笑意倏敛,目中含锐地盯着菅子旭:“都察院所在贯城,距离西山将近四十里地,从纠集人手到赶赴这里,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朝上。锦衣卫的文书子时才发出,菅大人丑时便到了西山脚下,缇骑送信的功夫就不提了,调兵遣将也总归要些时候。您是有腾云驾雾的本事,还是说,您一早就收到了风声,请等着今夜抓人一个现行?”
菅子旭心下一紧。
他自然是蓄谋已久。
事实上,襄龙卫的线报传来时,都指挥使聂岸正在他的官邸喝茶,后院几十名锦衣卫早已整装待发。
飞鸽传书一到,菅子旭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暗花素笺,草草填补过时辰,又加盖了镇抚司的关防。如此节略掉中间数道流程,他才赶得及在一炷香内带人抵达西山。
这一小处时间上的误差,菅子旭原以为不打紧,可偏偏陆督主眼睛这般毒,逼问得他一瞬间汗透里衣。
“我——”
“来人!”陆依山扬声吩咐一旁看热闹的陆向深,“将文书留好,回去跟司礼监的记档做个比对,看消息呈送御前的时间,是不是也如知会菅大人这般及时。”
陆向深脆声应是,菅子旭心道不好,急忙岔开话题:“且不论下官几时得到的消息,安陶郡主擅闯先皇后陵寝,却是确凿无疑的罪行!都察院绳愆纠违,向不以威武就屈。今儿这勋戚的身后安稳,下官是不当扰也得扰,否则怎么对得起陛下对臣的一番信任,又有何颜面觍居言官之列?”
他拉开文臣死谏的架势,话到后来,像是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声气竟带了些许哽咽。
陆依山一副戏看到厌烦的形容,将手一抬,轻而易举便让出了道:“菅御史都这样说了,咱家还能拦着你鞠躬尽瘁不成。”
听到九千岁如此重拿轻放,菅子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事不宜迟,菅子旭麻利地爬起身,正待大踏步跨进山门时,忽听督主在身后恻然道:“您办您的差,我也有要尽的责。御史大人这一进,若查不出个什么,您妨碍办案的罪责,咱家可是要追究到底的。”
菅子旭听得头皮发麻,脚停在半空,不过须臾,就把心一横,招呼锦衣卫鱼贯而入,勒令将陵寝内外每一寸地皮都要搜寻干净。
“大人,这里没有。”
“大人,这里也没有!”
“卑职这里亦然……”
随着锦衣卫的回禀声不断传来,惊惧像蚂蚁一样爬上菅子旭的脊柱,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两腿开始栗栗颤抖,不住拿袖擦拭着额角汗珠,嘴里失魂落魄地念着:“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城门守卫明明说......这不可能!”
菅子旭念叨几句,突然一个暴冲,被番役用刀把怼了回去。他瘫坐在地,颤颤地指着马上的陆依山,嘶声喊:“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本官行分内事,你们东厂不能这样独断专——”
“行”字卡在了嗓子眼,陆依山猝然伏身,抽出锦衣卫的绣春刀。
寒光骤闪,菅子旭看着断了半截线头毵毵的琵琶袖口,差一点点自己的手指也被削掉了,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巴无声翕动着,脸上写满了绝望。
陆依山掷了兵器,挽正马头,言简意赅道:“下刀,拿人,锁回去。”
陆向深撵在身后喊:“你往哪儿去,这里就不管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得得马蹄响。
陆向深被晾在那出了会神,忽然没头没脑地蹦出句:“活像个着急偷情去的大痴汉。”
屋外,欢喜一边烤红薯,一边留意房门内的动静。结果不当心翻面翻迟了,红薯焦了一小块,心疼得他直跺脚。
遂心在旁默默看着,一声不吭把溅得到处都是的草木灰扫干净。
刚烤好的红薯腾腾冒着热气,欢喜在两手间倒腾几下,等没那么烫了,方从中掰断,将没焦的那一半递给遂心:“我们二公子人很好的,你不要怕。”
热乎乎、香喷喷的烤红薯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遂心整晚都显得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弛下来。
他咬了口红薯,突然打起手势。
相府有个老仆,天生聋哑,欢喜因懂一些手语,很快看明白他说的是,“郡主也是个好人。”
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笑,吭哧吭哧把红薯啃得飞快。
屋中,深谈还在继续。
安陶的腿有旧疾,不宜久站。叶观澜提起炉上煮沸的茶壶,走到案几旁,给两只茶碗分别斟满,自己率先坐倒。
“茅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