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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除了陆依山的怀抱他无地可去,在这间名曰“忠贤”、镌刻生死的小小祠堂,体会到了人世间另一种极致。
风浪终也偃息,庭院中月华如练,积水空明。
叶观澜伏身难平呼吸,良久,却听不到顶上有任何声音传来。
他侧转脸,只见陆依山目光无比专注地盯着自己,透过那眼神,叶观澜恍然有种隔世相看的错觉。
他忽想起,前世狱卒酒醉时分的闲谈,“你们不知道,那九千岁精明一世,这回却跟糊涂油蒙了心,再不就是魑魅邪祟附了身一样,死活非要给叶家求情。白白挨了几十廷仗不说,还被陛下一怒之下发落到喜峰口御敌。关外战事那般激烈,他一个阉人如何做得来领兵打仗之事,不是摆明了用自己的命换牢里这个病秧子的命么.....”
“从前也没听说,东厂跟叶家有什么渊源啊......”
精铁束袖映着月光,亮灼灼地刺进叶观澜眼底。那眼神——他脑海中灵光电闪——伴着红氅如云从高台抛落,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安陶抱剑坐在廊下想心事,抬头打量着天色,不放心道:“这都多早晚了,里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篝火旁围坐的人又多出一个。陆向深拨弄着火灶,照吃饱了犯困的欢喜脑袋上来一下。后者小鸡伤食似的打了个饱嗝,捂在怀里的番薯滚掉地上,人也不由自主歪向一旁的遂心。
陆向深捡起红薯吹了吹,随手扔进火堆里,“师姐过虑了,世上若真有一个人,能跟陆依山旗鼓相当,那便只有叶观澜。”
“那年覆舟山演武,那个冒死救驾的小火者......”叶观澜涣散的瞳仁陡然聚起光。
陆依山轻舔唇角,丝丝缕缕的腥甜味漫漶在齿间。他拇指一刮,正按在叶观澜的额心。
“公子点朱吧,”陆依山将脸埋入叶观澜颈间,喑哑地说道,“为了咱家。”
第39章鹤唳
老话说,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晚发生在西山陵寝的对峙,隔日就传遍了镇都内外。
昭淳帝穿着貂皮黄面褂,里套一件蓝色江绸面青白肷袍,临完字帖,信手将笔扔进水洗中。
陆依山呈上手帕,昭淳帝接过擦了,仿若不经意地问:“听说,你前儿夜里把御史菅子旭给打了?”
陆依山道:“回陛下,是他犯禁在先,臣不过依律扣押,并没有动手动脚。”
昭淳帝眸微侧,“都察院一帮清流,便是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跟你东厂九千岁硬着来。你打量朕空心葫芦琉璃蛋,当真老糊涂了不成?朕怎么听说,菅子旭是接了安陶擅自入京的消息,才赶去西山截人的?”
陆依山跪倒:“陛下明鉴!臣拿他,皆因其无令擅闯封锁而起,臣奉旨调查嫘祖庙尸案,不敢不谨慎再三。菅子旭拿出文书后,臣当下就让他进去搜了,结果证实是都察院贪功冒进,扰了先皇后清净,也妨碍了东厂办案。臣秉公办事,煌煌之心天地可鉴!”
听到“秉公办事”四个字,昭淳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转而问:“你既说到查案,吴姓子之死,查的怎么样了?”
陆依山伏地回:“臣已查明,吴姓子入镇都以来,时常流连烟花巷陌,淫亵妇女之事,更是屡见不鲜。传闻他在逼死一名教坊女子后犯了众怒,有江湖人士放出话,要将他剥皮抽髓,在嫘祖娘娘前谢罪三日,以抵他欺辱女子的业障。”
大梁以仁孝立国,堂堂总兵之子,居然做出这等下流行径,昭淳帝听罢,顿时面带怒色。
“果如你所言,竖子死不足惜。只不过,天子脚下竟有豪强如此逞凶枉为,实不可恕!你要加紧盘查,尽早将凶徒归案才是。”
陆依山应声。
昭淳帝呷了一口茶,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陆依山,缓了语气说:“得了,起来吧。这回菅子旭的确冒失了些,但你罚也罚了,他也算得了个教训。毕竟,言官的面子朕不能不顾及,回去以后,你便将他放了吧。”
谁知陆依山却挺直了背,朗声道:“陛下恕罪,菅子旭,此刻还不能放。”
昭淳帝闻言一怔,还未及流露不快,陆依山已经款款道来。
“陛下请看,这两封,分别是锦衣卫传进宫的邸报,还有臣当夜从菅子旭那里截获的文书。上边所述皆为同一件事,即密告安陶郡主私下离营,暗夜入京。”
昭淳帝略略扫了一眼,“事涉在朝官员,锦衣卫的消息直告于朕的同时,亦须抄送一份给都察院。聂岸此举,并无不妥。”
陆依山:“聂指挥使一信双递,本无什么不是。偏臣多心,校核了两封文书送抵的时间,发现菅御史接到消息的时间,竟比司礼监拆阅记档足足早了半个时辰。陛下以为,这说明了什么?”
昭淳帝冥思半晌,从笔架上新取下一支三花紫毫。陆依山忙起身,替他展平了宣纸。
昭淳帝拿好架势,头也不抬地说:“你的意思,是锦衣卫有意迁延缓报,为都察院的行动争取时间。”
“陛下圣明。”
昭淳帝一个眼神,陆依山会意地扶起墨锭,慢慢研磨道:“这只是其一。陛下可曾想过,怎的都察院刚接到锦衣卫的消息,反应就这般迅速。两头配合如此紧密,要说以前从未有过,大概陛下自己也不能信。倘若这不是第一次,那么都察院从前弹劾的官员里,又有多少是得了锦衣卫的授意?”
昭淳帝笔势一滞,在纸上留下了黄豆大小的墨点。
陆依山看在眼里,神色不改:“恕臣直言,菅子旭并非寻常天子臣,他隶属都察院,与锦衣卫同为陛下耳目,若这二者背地勾连,沆瀣一气,那您久在宫闱,跟耳聋眼瞎又有什么区别。此其二。”
时值午后,殿前后一片安静。偌大御书房里,只闻西洋自鸣钟锤针击打声,与笔头摩挲纸页发出的沙沙细响。
良久,昭淳帝不辨情绪的声音响起:“还有其三?”
陆依山笑意浅淡:“其三,聂岸明明可以自己带兵去西山,却将这天大的功劳拱手让人。御史位卑权却重,有替陛下监察百官之能,让菅子旭出面,就是让天下人以为,此事出自陛下授意。若真教他拿住了把柄,无论陛下是否存有宽宥之心,到时言官群情激奋,您就是被架到火上烤,想留有余地也不能够了。即便菅子旭无功而返,这忌惮功臣、兔死狗烹的骂名最终也将落在您的头上啊。”
“大胆!”昭淳帝面色铁青,墨水随腕间震颤,抖落得到处都是。
他是对安陶与其麾下五万绥云军颇有顾虑,但大军还未还朝,如何处置方家,他尚且还在斟酌。
可眼下,却有人公然玩弄起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意图挟持圣意,他万万难以忍受。
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