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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赦旨意一下,内廷首要做的事情,便是核对宫女的年纪。到时自然要调出入宫女子的籍册,与彤史记档一一比对。”
陆依山说到这里顿了下,答案似已呼之欲出。
叶观澜接口道:“大梁遴选宫人,自来有一不成文的规定,女子须出身良家,必得是非医、非巫、非商。直到先帝即位,才放松对商户女入宫的限制,但同时也明令参选女子不得超过十五岁。犯事女子出身皇商,进宫时将满及笄之年,这是彤史上明明白白有载的。然而彤史能够作伪,籍册却翻不了假,若被人查出彤史与籍册记录的年龄不一致,就能证明此女进宫,多半是有人动了手脚。一旦这点成立,那么其供词的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
陆崛殊细细咂摸这话,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怪老夫大意,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叶观澜温言道:“老阁主无须自责,彼时所有人都将重点放在那女官的身份上,年龄的毫末之差,若不仔细推敲,的确容易被忽略。”
陆依山静默有顷,说:“宫女遴选,要经过县、州、顺天府,最后才是内廷司。这其中经手的人不少,究竟哪一环节出现的问题,追查起来怕是如大海捞针。”
叶观澜走到桌案前,藕白的手指左右分检,像是要从一团乱麻中整理出蛛丝马迹。
“有了方向,往下查就不难了。”叶观澜说,“我搜略过那女官进宫时的一应文书,果然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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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转浓,檐下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乱响,犹如镣链的击撞,折荡在沉沉霜雾之中。
孙宝珠蜷在窗下,每听一声响,身子就不由自主哆嗦一下。今夜昭淳帝没来逢恩殿,她在胎动与恐惧的双重夹袭下,再一次饱尝了无眠的苦恼。
壶中木箭堪堪指过了子时。
听宫人们说,子夜时分,鬼门洞开,天地间阴气最是深重。那些夙愿未了,抑或是大仇未报的亡魂,都趁这个时候重回阳世,清算恩怨。
孙宝珠怕冷似的抱紧了双臂。
狂风啸过游廊,被挤压得尖细且长,仿佛孩童的哭泣,不绝如缕地徘徊在耳边。孙宝珠想起那晚在自己掌中慢慢变冷的小身体,她差点不记得,那孩子被死死摁住口鼻时,是否也发出了同样的泣声。
腹中胎儿又踢了她一下。
这一下几乎压垮了孙宝珠濒断的神经。宫里有资历的老嬷嬷都说,贵妃这一胎反应格外大些,像是位皇子。昭淳帝听罢欣喜若狂,而孙宝珠在旁却只是强颜欢笑。
无人知道,对于这个孩子,她的欢喜只维持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无休止的呕吐眩晕还有酸痛,都让孙宝珠萌生了一个骇异至极的念头:
这个孩子,是代方皇后枉死的小皇子,向她复仇来了。
孙宝珠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几生几死,午夜梦回时分尤为强烈,可当着昭淳帝和外人的面,她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殿外传来动静,孙宝珠打了个寒战,颤着声问:“......谁?”
走进来的却是自小照料她的乳母芸斛。
孙宝珠不管不顾地扑进芸斛怀里,涕泗横流:“奶娘,我看到他了,我看到那个孩子了!他、他抓着我,他抓着我不放,他要我偿命......”
孙宝珠生母早亡,芸斛看着她长大,两个人情同母女。她拍着孙宝珠颤抖不止的肩头,好言安慰:“别怕,娘娘,老奴在这儿。方才只是风声而已。”
孙宝珠好容易平复了情绪,仰面哽咽道:“奶娘,那女官怎会是加嫘一族?当初那人举她顶罪时,只说有她幼子做挟制,不怕抖落出什么来。可之后,之后的那些事,他却从未对咱们提及啊。”
芸斛眸光一闪,嘴上依旧劝着:“无论那人存了何种心思,他与咱们,说到底也是殊途同归。方家不倒,姑娘怎有机会加封贵妃,还怀上了龙裔。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后宫之主的位置,还不是娘娘的囊中物,您有什么可怕呢。”
孙宝珠抽抽噎噎地说:“可是,可是我听闻,这些天外头谣言传的沸沸扬扬,说加嫘族冤魂不散,才索了吴家子的性命……我实在害怕……”
芸斛忙捂住她的嘴,嗔怪地道:“怪力乱神之说岂可当真!娘娘是有身子的人,说这话就不怕冲撞了小皇子么。”
孙宝珠杏核眼里包了一眶子的泪,挣脱道:“奶娘你不知道,打从那孩子没了以后,我这颗心就像泡在油锅里煎熬着,一闭眼就是那孩子没了呼吸的样子。七年了,安陶居然没有死在南境,她居然还有命回来。万一她揪着当年事不放,那我、我……”
孙宝珠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芸斛皴如靴皮的老脸上,却划过一抹阴冷。
“娘娘忘了侯爷的话,不管绥云军立下多大的功劳,壬寅宫案都已是盖棺定论。娘娘了解陛下的气性,先皇后那把火,算是彻底断了她与陛下间的夫妻情分。方家可以东山再起,但壬寅宫案,绝无翻案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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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身文书?”
叶观澜点头,“宫女太监也罢,进宫前都要经历验身这一关。太监不消提,宫女则是为了验明是否为处子之身。验明无误者,方可录籍留用。然而我寻了很久,都不曾找到那纸文书。”
“欲盖弥彰,”陆崛殊摩挲着帽沿,几处硬茬被他抬指抹了个干净,“那女子怕不是早已成婚,甚至诞育过子嗣。这么一想倒也通了,若有什么能教一个人舍了性命不要,行这种毁宗夷族之事,大概只剩下一颗慈母心了。”
叶观澜说:“验身这一关虽严谨,但也不是全无罅隙可寻。”他突然觑着陆依山笑了笑,“关于这点,陆督主深有心得的,是不是?”
陆依山咬着牙不说话,越看越觉得眼前哪是什么端方君子,分明就是一只藏不住形的狐狸,勾着眼睛笑时,那狐狸尾巴都要搔到自己的腿上了。
当着老阁主,九千岁千般捉妖计,万般降魔心都施展不开,只能忍着点点头,说:“我即刻叫人去查,那年为新进宫女验身的嬷嬷是谁。”
陆崛殊叫住他:“还有件事。同吴家子死前腻在一起的那个相好,我已叫人打听到了。你得空走一趟,探探他的口风。”
陆依山惊了一下,转首问:“师父,您、都知道了?”
第41章修罗
陆崛殊抓起案上的草帽,扣在头顶:“刀宗老矣,还有一饭之力。你让阿深那浑小子篡改拾晷录,打算将我瞒在鼓里。你也不想想,从前他偷奸耍滑不想练功,找的那些烂借口,哪回没叫我识破?你让他帮忙打马虎眼,不是饺子掉底儿——请等着露馅么。”
叶观澜“嗤”地一笑,陆依山略微有些发窘,赧声说:“徒儿并非有意欺瞒,我只是不想让师父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