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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楼是什么地方,也是你配提的?”
“......镇都官场早有传闻,任世贞从事宰白鸭这等勾当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本不稀奇。只要银钱使够了,自有那命贱一等的倒霉鬼替贵人挨上一刀。这些人里,既有被人拿钱买命的贫寒子弟,也少不了身负累累血债的江洋大盗。”
叶观澜踩着满地碎纸屑,步步紧逼:“为教白鸭不被人发觉,甚至不必侯爷费心,那些勋戚权贵早在暗中开好了方便之门。凭谁也想不到,城南水狱一个正经八百的天牢重地,竟然成了覆盆之冤的渊薮。而侯爷恰恰利用这等便利,将水狱进一步营建成你豢养豪强的大本营。”
寿宁侯被逼得没有了退路,竟自跌坐到椅子上,后又猛然省悟,眼下被视之为困兽的人原不该是自己。
他放声高呼锦衣卫,聂岸遂率众按刀上前,叶观澜反自撤身坐回椅子上,端起晾得刚好的酽茶,徐徐吹着。
“今夜祸乱皇城的贼兵里,有不少是名声在外,却于数年前销声匿迹的江湖逋客。侯爷想要网罗这些人,凭一己之力几乎不可能,孙家背后定然还有主谋。而任世贞作为此事的经手人,经年累月下来,不可能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毫无察觉。只要他落网,侯爷以为你们的勾当还能遮掩到几时?”
听到这里,寿宁侯忽然变得松弛,那本寂如死灰的蛇瞳里重新绽出阴森险恶的光。
“叶家二郎,你当真有几分小聪明。不过可惜了。”孙俨抻了抻袍袖,万分镇静地交枕于膝面,面上难掩得色,“任世贞的确是个突破口,然而你以为,虺兵既出,本侯还能容他活着落入旁人之手吗?”
孰料叶观澜听罢,神情纹丝不动,甚至浅啜了一口那上好的黄金雀舌,细品良久,秾丽无双的眼角倏然挑起个令人惊艳的弧度。
“侯爷也确有几分好谋略,不过可惜了。”他仿着孙俨的口吻,“既然任世贞是个突破口,那么侯爷以为,我们还会任由齐耕秋的教训故伎重演吗?”
我们。
寿宁侯脑海中仿若有火星子炸开,短暂的空白后,一股足以将他击倒的颤栗迅速蔓上他的脊椎。
第56章伏杀
任世贞正被勒得汗流气喘,拼命撕扯的手逐渐放缓了挣扎,最后无力地滑落水中。他两眼阵阵发黑,少年尖亮的嗓音淹没在耳膜血涌声里,就当意识也行将跌入混沌时,一个声音拽住了他。
“令真凶在眼皮子底下逃脱这等耻辱事,咱家有那一回,也就够了。”
那声音沉郁中透着浮浪,调笑似的尾调却暗蕴一抹杀机,任世贞顾不上想来人是神是鬼,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开嗓子喊。
“好汉救我——”
“我”字接连在空中打了好几转,带得任世贞差点背过气去。
在这紧要关头,他颈间桎梏猝然消失,始终绷着的那股劲儿也土崩瓦解,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快速沉入池底。
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后领又是一沉,跟着就被人像拎落水狗一样提出了水面。
修罗琴掌中弦断,一股内力自断裂处汹涌袭来,逼得他不得不紧急撤掌,口中霎时冲上一股甜锈味。
短短数秒间,修罗琴还是看清了那矫捷无伦的身形,眼底冷光一掠,非但不求脱身,反而出掌相迎,指间变戏法地带出三根琴弦。
江湖早有传闻——
杳杳无常音,铮铮修罗琴,
一弦魂飞,两弦魄断,三弦请君过忘川。
轮回从此看。
想当初,修罗琴在燕山行辕诛杀大乘教几千乱党时,也不过用了两根弦。而今三弦尽出,可见他此番乃是抱定殊死一搏的决心。
修罗琴掌风虎虎,不仅来得快,而且极为锋锐,仿似削面的刀刃,在平坦无波的水面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陆依山当即仰身,甩手将任世贞扔出牢房外,落水的瞬间掌击石壁,借那一击之势凌空翻转,如风中软柳般立稳池沿。
但随即,修罗琴指间弦颤之声竟尔分出了高低——
高者如霹雳掣电,低者似松壑来风,整座监牢都被摇撼了。
水面那一道裂纹愈发深刻,到后来整个池心犹如塌陷,边缘浊浪排空而起,像极血池旁竦峙的刀山剑丛,水珠在恶意的浸淫下,赫然分辟出了棱角。
杀机须臾将至,陆依山挥臂拂挡,那堪比铁丸的水珠跳弹在砖地上,瞬间砸出噼啪脆响。
他跟着运掌成风,掌势之出,有若长江大河,眼前这一池恶波霎时被衬托得微不足道。
不过旬日,陆依山的身形劲力都比那日在象姑馆进益太多,又或许他道行本就如此,唯独那一天吃亏在了“关心则乱”四个字上。
修罗琴心念陡沉——
今日可没有一个叫叶观澜的浊世佳公子,能教他拿捏着成其为九千岁的软肋。
当獠牙之间没有了珠玉,啮骨唼髓便也再无阻碍。陆依山出手百无禁忌,招式雄浑中,夹杂着一丝无关心性的凶狠,那全然是由善恶对垒间迸射出的火花。
于是乎,血池遇火即燃,刀山剑丛顷刻瓦解。水珠幻化成的白刃调转锋芒,接二连三劈砍在指间弦上。
但闻“嘭嘭”两响,修罗琴指缝缓缓渗出鲜血,陆依山次招随上,忽地化掌作拳,向他面门劈将来。
修罗琴疾向后仰,拳峰从鼻尖急掠而过,登时惊出半身长汗。他勉强一拧腰,欲袭陆依山中路,谁知后者反应更快,凌空一记鹞子翻身,落地的同时抬脚正跺在胸口。
修罗琴被重重撞飞出去,仅剩的琴弦划破虎口,血流如注。
陆依山睨了一眼,掏出帕子清理起沾了脏水和血迹的束袖。指尖剥掉鲜血,在那绸缎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绯痕,九千岁擦拭得很仔细,从那慢条斯理的派头,依稀能窥探到几分传闻中杀人不见血的狠戾劲。
修罗琴眼角肌肉抽搐一下,穷尽困兽之力猛然振臂,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呼啸着向此间打来。
任世贞暗中叫苦,“我命休矣!”陆依山已纵身而前,拦臂截住了这致命一击。
修罗琴当伎俩得逞,脸上笑容再也按捺不住,却见角落又杀出一条黑影,带着任世贞跃离了危险境地。
陆依山紧跟着扬手一抛,蛊器被罗帕包裹着,原封不动飞掷回来,半点没挨着他掌心。
“前车之鉴可一不可再,”陆依山眸中含煞,“真当同样的圈套,咱家会入两次不成?”
寿宁侯喘息声粗重,在这鸦雀无声的寂夜里听来分外清晰。
终于,他耐心告罄般,腾地起身冲到殿门前,向外大喊:“勤王义兵何在!”
这是他们一早约定好的暗号。王为佞所胁,所以才要起兵勤王。
眼下叛贼就在这,两军混战难免误伤,皇帝、东宫,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