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商行清点了昨日亏项,官市拢共吞了咱们二百三十万金的粮货,刨去本金,商行名下店铺皆自折损了五到七成不等。”
猗顿兰听罢良久无话。
家老觑着他脸色,劝道:“主君,其实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知道您心里有气,但……”
猗顿兰截断了他的话音:“你以为我与东市这般较劲,仅仅因为心中赌气的缘故?”
家老语结。
猗顿兰姣美的凤眸里闪过阴狠,“庆阳城的铺子缘何遭到查封,虽说咱们已经提早料理了痕迹。但那之后没多久,陆依山就到了甘州,官市更加一反常态地咬上了云商坊。这其中,当真半点关联也无?”
家老一惊:“主君的意思,陆依山是冲着精铁之事来的?”
猗顿兰起身,在空地上缓踱了几步,道:“你以为,我此刻收手就能万事无虞了么?官市存心要借商战拖垮我,他们的真正目的,在商行这些年的走账记录。我若不应战,便是请等着官市将商行蚕食殆尽,到那时,咱们与极乐楼的秘密还能捂得住吗。”
家老听懂了主君的弦外之意,他思量有顷,道:“主君宽心,连同高家在内的十二所粮仓,已在加紧盘点。只要主君一声令下,立时就能征调进云商坊。”
猗顿兰“嗯”了声,又问:“高家那头有无异常?”
家老说:“倒是一切如旧。高铭接到主君的手信,虽不情愿,但还是允诺三日内会将账册呈送给咱们。”
猗顿兰听着,脚下步子一顿,望向家老的眼神突然古怪起来:“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85章暗度
入夜后的高家粮仓,升斗、笸箩被随意堆放,角落里横七竖八的米袋不时蠕动几下,发出可疑的窸窣声。伙计听罢也只是掀了掀眼皮,立马又困倦地阖上。
一片静谧里,仓门外猝然响起了脚步声。
伙计不意这个时辰还有人来,待看清来人正是自家老爷时,着实吃了一惊,忙迎上前道:“这都多早晚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高铭目不斜视,一径直往库房里走,边走边道:“奉主君之命,连夜征调库房陈粮,以填补云商坊亏空。主君催要的急,我不放心别人,必得亲自走这一趟。”
伙计睡意全无,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犹犹豫豫地道:“主君前几日才打发人教清点库存,我们这头还没完事,怎么这么快就......”
高铭猛地刹停,眼风刀片似的削过来,唬得伙计一时噤声。
高铭定在那儿,凌厉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轮,方道:“哪来的糊涂东西,懂不懂规矩?我高家的粮仓,本老爷想开就开,想运就运,轮得到你在这叽叽歪歪?”
伙计虽在高家挂着名,却是实打实从云商坊出来的簿记,被拨给高铭听用后,领的仍是猗顿商行的差使。
闻言他半点不惧,将身一闪,拦住了高铭去路:“既是主君的意思,自然无甚不可。还请高老爷出示一下印信,待咱们过个草章,便能开仓出货了。”
高铭表情微滞,像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我同你过草章?”
伙计眼底也划过一抹疑色:“这是猗顿家老当您面定下的规矩——凡从高家粮库运出去的,哪怕一粒米,都要加盖猗顿商行的印章——老爷当日答应得真真的,一扭脸便忘了不成?”
“高铭”眼珠转动两下,倏然撞上伙计猜疑的眼神,面孔一板,煞有介事地叱道。
“家老是家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凭此来勒令我?给老子滚开!”
那伙计也是一根筋,闻言疑心大起,坚持道:“小的依令行事,见到主君印信,即刻便开仓,绝不耽误。还请老爷不要为难。”
“高铭”眸色陡沉,沉默间手悄然背去身后——
千钧一发之时,库房外传来郑家子的喊声:“等、等一下!”
他三步并两步跨到跟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饼脸憋出猪肝色,脸颊横肉不住地颤抖。
“舅……舅,您方才走、走得急,把主君的手信落,落下了。”
话音才落,一张函笺便杵到那伙计跟前。
仓房仅仅点了一盏气死灯,借着昏暗的光线,伙计勉强看清纸张一角的兰花印记和上头“出货”字样。
……却忽略了那泛黄的纸面似乎已有些年头。
他态度霎时急转,连连躬身。
“高老爷见谅,小的不是有意为难您,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为跟了个好主子,尾巴就能翘上天了。”“高铭”破口大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伙计被骂得不敢吭声,郑家子在旁脸上亦青一阵白一阵,趁人不备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泄愤似的踹在伙计屁股上。
“糊涂东西,还不快去!”
在库房老木门衰朽又不堪重负的呻吟里,梁间老鸮被惊起,疾掠过瓦面,扔下一连串呕哑可怖的鸦啼,被夜风带得很远很远,寂夜里听来分外使人心惊。
猗顿兰手抖了下,火苗遽晃,燎着他秉烛的手,虎口登时通红一片。
家老忙不迭接下灯盏,低头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猗顿兰一把揪住衣领:“你说是我命人传话,称今日的账目有问题,将你召回?”
家老后知后觉地从主君话里听出异样,反应过来,当即色变:“咱们中计了!”
猗顿兰揪着家老衣领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腕口接二连三浮起淡淡青筋,后又蓦然一松,攥了攥拳,似乎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是高铭。”猗顿兰几乎笃定地说道。
只有高铭,对商行数年如一日的清账习惯了若指掌,晓得用这个理由调虎离山,不会引起家老的怀疑。
也只有高铭,在接到清点库存的指令后很快就会意识到,高家附近早已遍布了他的眼线。
猗顿兰觉得萦绕心头多时的疑影儿,似乎正在得到印证。
他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怒。
“家老、家老,不好了!”派去盯梢的伙计仓皇来报,“您离开后不久,高家舅甥二人便到了城郊,将几座库房的存粮尽数装车……运走了。”
“!!!”
家老气急,抓着来人问:“他们运走了多少?”
伙计嗫嚅好半天,哭丧着脸说:“全,全部。”
家老脑袋嗡地一下,即刻就要夺门而出,但被猗顿兰一把拖住。
他不解地转回头:“主君?”
猗顿兰银牙咬碎,颊边时隐时现的青筋仿若游蛇般弛突。良久他却深吸一口气,语气森然地道:“几大车粮食算得什么,别叫官中抓住把柄才是正理。”
家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