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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与年纪容貌皆不相符的坚毅。
陆向深终于醒过神,想耍狠又不敢,半天只憋出色厉内荏的一句。
“嫌吵直说,小爷腾地儿就是,犯得着打人么......”
话音不自觉走低,朱苡柔掀动眼皮,淡道:“不过一次失手而已,哪里就到绝路了。成日里哭哭啼啼,纵到别处,也是讨人嫌。”
陆向深打小挨的骂比吃的盐还多,可到底没经住朱苡柔这举重若轻的一击。
隐痛被勾起,他嘟囔一声“你懂什么”,扭头要走,却听朱苡柔在身后幽幽道:“其实,比起大意失荆州,更教你难过的,还是技不如人吧?”
陆向深站定。
朱苡柔变换了坐姿,“我在极乐楼时便听说,南屏阁主膝下唯独一子,却不得其刀法真传。你的师兄,师姐,人人都能以刀法入境,偏只有你不行。坊间传闻是你资质太差,成了狗尾续貂的那根狗尾巴草,老阁主不许你练习刀法,是怕辱没了陆家门楣。”
陆向深肩头遽颤,再玩世不恭的秉性,听见这话,也忍不住了。
“是,老爹断言我不是练刀的料,头回比试就叫师兄挑飞了木棍,那之后再没让我碰过一件像样的兵器。平叔说人各有命,我的命数不在这上头,强求也无益。可我始终想不通。”
他回身,战栗已然平息:“难道逊人一等,就是我的命?”
朱苡柔沉默有顷,忽问道:“你信命吗?”
陆向深仓促地看她一眼,又仓促地别开,不知如何回答。
“我信。”朱苡柔顾自说,“从我记事开始,就被人强压着学会认命。他们要我成为汉王妃,朱门绣户的女主人,手起刀落时却连眼皮也不能眨一下。很为难人对吧,可是没办法,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叫王爷一见钟情。”
说到这里,她自失地一笑,“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从前胆子小得紧,怕血怕得厉害。刚进极乐楼那会,他们日日逼我杀猪宰牛,比小臂还长的屠刀,照畜生身上捅过去,血溅得满脸都是。我不敢,哭着跪在地上求饶,那些人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管扔进水牢里饿上一天一夜。要是侥幸没死,第二天出来继续学习屠宰之术,直到烂熟于心为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整整八十一天,我未曾见过太阳,终日环伺左右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我最最害怕,也最憎恶的血腥味。”
朱苡柔娓娓道来时的神色没有分毫变化,像在说一桩事不关己的公案。陆向深听得呆了,方才无端被掌掴的那点愠怒,顷刻间烟消云散。
“过去的十二年于我,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处刑。他们一刀一刀,剜肉剔骨,把我变得面目全非,变成汉王心里最理想的妻子,变成他们最趁手的工具。不只是我,极乐楼里的玉京子,每一个都有自己不得不走的路。那些人穷尽手段就是为了使女孩们相信,人各有命,信命,就得认命。”
风声骤然,吹得黄叶漫天乱卷,裹挟着陆向深梦呓般的声音。
“所以,你认命了吗?”他问。
朱苡柔唇畔漾着微微的笑意:“在极乐楼的十二年,我终于认同了人各有命的说法。但也因为看清了自己的命途,我才越发笃定,往后余生的每一天,我都要为推翻这命运而活。我信命,可我从来不认命。”
长恨此身非我有。她有些吃力地站起来,秋阳斜投,将原本纤弱不值一提的身影,拉得无限长。
“我这半生做过许多错事,每一件,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办法,我要搏命,必须先得活着,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朱苡柔敛眸,杳杳一叹,太多的情绪包含其中,说不清是怨是悲,亦或是无奈。但她很快给出了答案。
“我有愧,而无悔。”
“所以,少阁主,真若是不甘屈居人下的话,何不放手一搏,总好过窝在深宅大院里终日忧戚。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吵。”
一片黄叶自枝头飘坠,快落地时忽遇疾风,猛然打个旋,像只黄蝴蝶,擦着陆向深眼角斜飞而上,荡过了四方院墙,直取高远青天……
*
叶观澜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尽管吕照梁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誓要和猗顿兰拼个你死我活,但吕记商行的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吕老太爷身后唯有一子一孙,可在他那辈上,吕家正经算得上人丁兴旺。
老太爷凭瓷器生意发迹以后,吕照梁的叔伯祖父们皆与有荣焉地开创了自家事业,虽在名义上仍属吕记瓷庄的旁支,可随着吕照梁一脉的没落,后者大有喧宾夺主压过嫡系的势头,在瓷庄人财事的话语权上,也对吕照梁产生了不小的钳制。
而今听说吕照梁不计代价地要跟猗顿商行对抗到底,吕氏宗亲们坚决地站出来,说什么都要阻止“吕家阿斗”行这种失心丧智的糊涂事。
整整三日,吕记名下大大小小近百家商铺,纷纷歇业封账,并严令手底下主记不放一分一厘的款子,哪怕来人拿着吕照梁的草章,也绝不通融半点。
吕照梁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节骨眼上,遭到自家叔伯釜底抽薪的背刺。
几轮账清下来,加上先前和云商坊竞价的本金,不过月余光景,吕氏家底已然被掏空大半。
分店打定主意要撤火,瓷庄账面上余下的本金漫说抬价购粮,就连照以往寻常年份的平价买入,仍有至少五十万金的缺口。
听完回禀,吕照梁不置一词,随即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天一夜,再露面,两鬓竟已掺白。
纵人不说,他总归心如明镜。正是这些年日复一日的颓丧,生生把大好家业作践给了他人。
烂胚吕郎的苦果,到底由他自食了。
吕家这头变故丛生,那边,姜不逢向诸藩的求援之路亦困阻重重。
“赵王待客倒是殷勤,留来使宿在王府,好吃好喝招呼了几日,一应礼数都无上周全。可当言及正事时,又称病不见。”姜维苦笑一声,“信使按捺不住欲往拜见,谁知赵王干脆以巡视秋播为由躲了出去。信使在王府住了旬日,连刘璋的面都能没见上——你说说,就他那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儿,秋播碍着他什么事?”
叶观澜缓叩竹扇的手一顿,不无沉默地看了满脑门官司的姜大人一眼。
后者省悟过来,忙解释:“公子勿怪罪,我不是说你。刚刚一时情急,是我口不择言了。”
叶观澜当然不会真的怪罪,他侧身让开流水价驶出的运粮车,笑笑说:“赵王刘璋,和从前造反身死的晋王乃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今上多疑满朝皆知,晋王又死得那般难堪。刘璋退避三舍不为别的,他是唯恐和军镇营建扯上什么关系,招致镇都侧目罢了。”
一个夹缝求生的亲王,胆小避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