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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中的选择,叶观澜又问:“燕国公那头怎么说?”
姜维道:“燕国公规行矩步,一切都照常理来。他见信使是在驿站内,由燕地主事官员从旁作陪。他对借银的请求一口拒绝,却又提出,可以从长平储备仓中拆借出部分粮食接济咱们。”
叶观澜凝神思忖良久,慢慢地摇了摇头:“没用的。从燕地至甘州,走陆路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水运倒是便捷,然大人可还记得,河道总督前些日子递奏折,称洛河中段突然决堤,纵使河工动作再快,粮船运到也要积月之后。何况燕地所种多为麦种,最怕受潮,即便按时抵达,刨开沿途折损,仍旧于事无补。”
姜维听了越发沮丧,叶观澜的神情却无太大伏动。
其实,他原本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藩王身上,叶观澜之所以想从姜维口中得知诸藩对此事的回应,实则是为了浅探一下各藩王爷的底细。
前世细作身上发现的蝮蛇刺青,还有这一世逐渐浮出水面的神秘组织极乐楼,都让叶观澜有一种感觉,这些皆和藩王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赵王昏懦平庸,且有兄长的教训在前,昭淳帝从未放松过对他的制衡,天长日久,纵使有心也是无力。
倒是燕国公,看似圆融的行事风格背后,却是实打实的绵里藏针。
叶观澜不自觉留了心。
忖度间,军储仓外骚乱骤起,呼喝声里夹杂女人孩童的哭声,姜维警醒,“怎么回事?何人在外喧嚣!”
他这般紧张,缘是今日库中粮草要装车发往应昌军镇,事关重大,容不得分毫闪失。
衙役满头大汗地来回:“禀大人,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灾民们得知粮食将车于今日发出,纷纷惶恐,生怕夏秋之交的粮荒又将重演,故……故而聚集在粮仓门外,欲截停运粮车。”
“什么?!”姜维惊怒交加,当下夺门而出。
他心里都清楚,虽则两家抢市给甘州百姓攒足了秋播粮种与过冬口粮。然而雁行大火后事态再度急转。
恐慌,以及被猗顿兰等大商欺凌剥削积攒下的怨怒,使得甘州人心浮荡到了一触即发的份上。
而民间若乱,可比军中哗变要棘手多了。
叶观澜紧随着追出去时,粮仓外已经挤满了灾民。那些人个个鹄面鸠形,衣衫褴褛,手持各式农具,把运粮车围得水泄不通,满是哀毁的眼睛里除了绝望,还闪动着一丝愤懑与不平。
官市丞欲拦阻,已被推倒在地。见官兵来,灾民们握紧手里的武器,怒目圆睁地在仓库外的空地上,拉开了对峙的阵势。
姜维挥舞着双臂恫喝:“都退后,退后!擅动军粮者,严惩不贷!”
谁知这番告诫非但没有慑住灾民,反而使压抑多时的民怨瞬间爆发。
短暂的沉寂过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嘶声呐喊,“姜不逢!你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算个几把父母官!严惩便严惩,横竖几个月过后还得忍饥挨饿,干脆这会打死了倒干净!”
伴着这一声,怒火迅速蔓延开,灾民越聚越多,已经有那胆子大的爬上车伸手扒拉粮袋,官兵但有阻拦,他们的反抗也随之激烈。
眨眼的功夫,粮仓外一片大乱。
姜维本人在混战中被砸破了额角,他一边闪避,一边急调衙役声援,还要留神护着叶观澜安好。
正手忙脚乱没个开解时,一片寒星劈头打下,姜维揪着公子袖口的指尖空了,一缕劲风堪堪削过,他望着从天而降如虎豹矫捷的身影,如见救星。
“督主大人!”
陆依山将公子整个罩于大氅下,抬手高举起令牌。
“边关来信,绥云军主帅安陶郡主自愿削减一半军粮份额,以解甘州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又一声马儿长嘶急追而来,“传临洮总兵叶凭风钧令,叶家军征调屯粮三百石,充实甘州官市粮仓!”
第90章囚斗
群情激愤的百姓骤然寂了寂。
陆依山继续凛声道:“朝廷和军中都不会坐视今春饥荒二度上演,可若尔等再这样闹下去,就休怪督军帐秉公执法了。”
不知是“督军帐”三个字太具有威慑力,还是绥云女帅和临洮总兵接连两道军令,给百姓吃了定心丸,军储仓外一阵漫长的沉默后,人潮渐渐散去。
姜维松了一口气,之后数日,他宵衣旰食盯在粮仓外,唯恐军粮再有什么闪失。
等装车、入库等一应事宜都打点妥当,时间已是三日后,姜维熬得人困马乏犹不敢歇,转头就扎进了书房中。
又三日,庆阳城大街小巷风传开一个消息——
数天前,名列七大商之二的高家,与猗顿主君在城郊东皇庙外爆发激烈械斗,伤亡惨痛。
起因竟是高家家主不满久居人下,借着官市与猗顿商行交锋的时机,欲偷偷向官府告发猗顿兰多年走私军粮的罪行!
讲述者绘声绘色,信誓旦旦:
眼下猗顿兰身陷囹圄,身为首告的高家外甥郑姓子,则在冲突中身负重伤,已被接往府衙救治。
为保安全起见,参议政事姜大人亲自派兵将高家宅邸围得铁桶也似,真正连一只苍蝇也甭想飞进去。
此消息一出,最受震撼的当属那些挂靠在猗顿商行名下的大小商社。
七大商深耕河西多年,甘州早已是藏污纳垢之地。浑水中的鱼虾纵不比蛇蛟,能翻起滔天巨浪,可这身上说干净,也决计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些年或多或少都沾手了军粮买卖,而今猗顿兰骤然被拘,官中既不对外明言拘他的理由,又对城中甚嚣尘上的谣传放任自流,这难免让商贾们起了疑心。
于是,有沉不住气者几次三番往衙署和高家外围打探消息,架不住姜不逢的治军严明从来不是吹嘘。探子在外逡巡多日,只带回了这样几个讯息——
官府对郑家子的医治十分尽心,姜维甚至广散名帖,延请江湖圣手寒医荀的后人,为其治愈箭伤。
其二,高家看似被监禁,内里的待遇却并不算差。还是听给内宅挑恭桶的杂役说,姜大人似乎有意再隔几日,就释放高家的女眷出城去。
“这两个消息,能意味的东西可太多了。”姜维难掩兴奋地说,“坊间盛传,是高铭背弃了七大商,方才为自己和家人挣来活命的机会。现下虽无实际的证据,但似乎所有人都相信,高铭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天不设牢,人心自囚。他们若清白,又何须上赶着认杯弓作蛇影。”叶观澜专注于面前的棋局,黑白两子互搏,局势正一点点明晰,“高老爷出门多有不便,外头的风声这样劲,总该想个法子叫他听一听才好。”
姜维会意,一口气饮干碗底的凉茶,抹嘴道:“那是自然。”
俄顷却又迟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