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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知何时跃身而起,双足急点,势如风雷般揳进姜不逢与那黑影人之间。拳风掌力两相激荡,夹杂着精铁交磨的刺耳声,在逼仄狭窄的破屋久徊不去,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衙役都不由得捂住耳朵,一时面露觳觫。
姜维眼见如此深厚的内力,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不由自主顿住,眼角抽搐了下。
陆依山交臂格挡,架住了黑影人力贯拳尖的破空一击。
铁片震颤,荡开“铮”的一声,酸麻的感觉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可陆依山始终没有松开手。
“噼啪!”
一滴雨水从破败不堪的屋顶渗漏,正打在黑影人用以遮挡脸部的帽檐。斗笠歪了些许,一直藏在阴影里的面容终于曝露在火光之中。
陆依山瞳孔放大:“师父!”
第100章伯仁
陆崛殊武人中正的面孔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也丝毫不曾显出瓮中之鳖的慌乱。老阁主像是出入他麾下某个堂口一样随意,只有在跟陆依山的目光不期而遇时,眼中方会一闪而过微末的不自在。
“老夫听闻,近两日庆阳城有寒医谷医众到访,我与其先师寒医荀交情匪浅,此番前来原是为了瞧一眼故人之后。未曾想惊动了参议大人,是老夫冒失了。”
他这番解释在旁人听来,或许还能未置可否,陆依山却是一字不肯相信,直言道。
“打从单家孤女手中发现了那张加盖有春山秋水印的银票后,府衙附近一夜间便多出了许多南屏阁密探。延请寒医荀后人一事,我从未瞒过平叔,就连医众们下榻的客栈都一并告知。师父若为谒见故人,大可直接前往客栈,何必舍近求远到这棚户区中?”
陆崛殊怔了怔,忽然省悟到什么:“你在试探我?”
陆依山薄唇紧抿,片刻摇了摇头:“阿山从未疑过师父,只是担心,惊动寒医谷会引来南屏阁插手,若再与官府闹出龃龉,反而误事。师父今夜要是去了客栈,自会有人将个中原委与您细细道来。”
稍顿,他抬起情绪翻涌的眼:“可是师父你没有。”
秋风飒飒,灯火煌煌,陆崛殊沉默地站定在那,与陆依山拖在地上的影,悄然形成夹峙之势。
陆依山在这个瞬间突地感到无助。
这个雄浑伟岸的身影曾一度将他带出深渊,予他家姓,授他家学,让他在经历了人间至恸以后,重新拥有了兄弟和亲人。
早不知何时起,父亲的形象便从陆依山年少惨痛的记忆里逐渐淡去。是师父,用他数年如一日的宽和与胜过亲子的偏爱,一点点抹掉了它,并覆上自己的影子。
可现在,这影子却要和陆依山背道而驰了。
陆依山狠掐掌心,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但直到他把掌心掐出红疹,那股无力的虚空感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师父,”陆依山的声音有些哽塞,“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陆崛殊沉默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他听出了陆依山话里的哽咽,还有些许着恼。终于,他像个不够狠心的父亲,在儿子的泪眼跟前败下阵来。
陆崛殊摘了斗笠,搁在跛脚的桌子上。屋里已经很亮堂了,他却仍要伸手将烛台挪近,取下蜡烛,对准炉上还在恹恹燃烧的冷蓝色火焰。
尝试几次无果,陆崛殊也不气馁,头偏近些许,眼睛仿佛为看得更清楚些而眯了起来。正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陆依山第一次从这个老人身上看到了年迈的痕迹。
俄顷,陆崛殊终于点燃蜡烛,烛光赶走了横亘在师徒二人间的阴霾,也映亮了陆依山隐隐动容的脸。
“阿山,你真的很像你的父亲。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陆崛殊陷在澹澹如水的烛光里,数年前的风流意气再度席卷过他眉眼,所谓衰老,似乎只是陆依山短暂的错觉。
“我与你父亲,是在追捕马匪时意外结识的。彼时我太气盛,一心只想建功立业,误入贼人圈套也不自知。那天我伤了一条腿,又因长途奔袭脱水严重,几乎死在沙漠里。幸而你的父亲追踪同一拨马匪经过,救了我,这才叫我侥幸捡回一条命。
“那时候,你父亲已经成家,与你母亲琴瑟和鸣。而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当差时,动不动就往北勒山庄跑,你母亲做的槐花蜜,味道当真是极好,佐上以冰川融水酿就的美酒,光是想想就叫人齿颊生香。”
陆崛殊眼角含笑,眼中却流露出怅惘,不知是感慨时光匆匆不回头,还是明白好时光此生无法复刻。
陆依山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除了一饱口福,北勒山庄最吸引我的莫过于名动天下的‘秋水三重境’。你父亲自幼习剑,比不得我野路子出身。可世间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能与你父亲家传剑法一较高下者,偏偏只有我这个无门无派,全凭真刀实枪杀出来的野生刀客。
“晁文镜,那个百煞书生还记得吗?他一生执念便是想要攻破秋水三重境,然数次登门挑战皆铩羽而归。呵,他是什么东西,也敢妄图与君子剑相比肩。”
陆崛殊话中丝毫不掩饰轻蔑之情,身为武学冠绝天下的南屏阁主,他的确有这样的自信。
但很快,陆崛殊的声调便从昂扬走向低沉。
“阿山,师父老了,不惯有这么多人围着。我既然留下来,便不会再走。夜深了,让娃娃们都出去歇着吧。”
陆依山情知师父并非虚夸,他看了一眼姜维,后者仍有顾虑:“督主,这.......”
“去吧,”陆依山道,“师父若有心抵抗,便是大人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无济于事。何况,我们师徒也很久没有在一起说会话了。还望大人成全。”
话已至此,姜不逢也无甚可说,摆摆手,带人退出了门外。
屋里寂暗下来,昏影终究蚕食尽陆崛殊脸上回光返照式的意气风发,衰老平等地眷顾每一个人,不溯既往,不问当下。
陆依山喉咙里仿佛扎着东西,每次发声都会牵起隐约的锐痛:“师父,我想听一句实话。父亲为何要资助单家孤女,他与单知非的死有无瓜葛?还有......您和北勒山庄的灭门案,究竟有无关联?”
陆崛殊瞳孔激缩,扶在桌角的手微微攥紧。
须臾,又缓声笑起来,“阿山啊,这么多问题,你得容师父好好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回答。”
他撑案起身,背对烛火,彻底隐于黑暗。
“起初我以为,我与你的父亲皆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客,除了我那小旗的一官半职,此生都不会与朝堂事扯上任何关系。直到咸德四十七年,鞑虏叩关,西北大乱。
那些受朝廷追缉被迫远走关外的恶人逋客伺机为祸,一时间,甘州八地妖嬖横行。我与你父联手发出清晏号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