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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提到这个,姜维有些沮丧。
“公子有所不知,先遣斥候回报,鞑靼此番的辎重队伍里,多了几辆巨型战车。车身以精铁铸就,密不透风,据说里头装的全是风干牛羊肉一类的军食。光斥候看见之数,就足够供应五万大军支撑半月有余。”
陆依山看着叶观澜,轻嗤一声:“咱们总算知道猗顿兰费尽心思,为的是什么了。”
叶观澜微笑着回应:“只可惜,虢陵道惊天一响,还是打乱了阿鲁台的如意算盘。五万大军,半月为期,看来,他们的底牌已经亮出来了呢,督主大人。”
一声“督主大人”有如清风徐来,让陆依山散了郁色,他说。
“当务之急,还是要急调人马守住黑水要塞,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半月。否则,一旦被其得逞,难保朵颜三卫不会动摇。到时就算郡主带兵赶到,只怕也为时已晚。”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见雪风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报——南屏阁重发清晏号令,召集天下英豪共御外侮。老阁主亲率南屏阁众,已在赶赴喜烽口途中!”
雪势转急,檐角落白只在刹那。窗边枝桠不堪重负地发出呻吟,陆依山唇心微颤,茫然望出门去。
第108章南屏
“不去送一送吗?”叶观澜走近陆依山,低声问。
他们都知道,无论此战存在多少未知变数,亦无论南屏刀境的威名有多显赫,以百十对千万,都是一场极尽凶险的卵石较量。此别或成永诀,未见的一面许就是最后一面。
然而陆依山唯有默默。
姜维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空落不少,可只要依山观澜两个人在一起,任何间隙都变得不足道。
他们亲密无间、魂梦相通,叶观澜不必追问一个字,就对陆依山的沉默了若指掌。他从衣袖下抚上那只褪了束袖的小臂,狰狞虬结的疤痕在掌心,仿若新生般流溢着使人心惊的滚烫温度。
叶观澜不再为陆崛殊剖白什么,有苦衷这样的话人人都会说,但剜心剔骨之痛,只有亲身体味过才知道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滋味。公子懂得,所以不欲揭开心爱之人的伤疤。
但他还是开口了,“阿山,我不想你留憾。”
陆依山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就像一个未知何去何从的孩子无措。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叱咤风云的九千岁脸上,在外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可公子全都温和地接纳。
“他曾经养育你,授你武学之道、传你处世之法。他对你恩同再造,给了你十二年的无虞人生……我很感激他。”
叶观澜说的是“自己很感激”,却让陆依山眸光泛动,一些仿佛匿迹多时、实际从未消失的情绪激涌而出。那情感太过于强烈,以至叶观澜能够鲜明地感受到掌心覆着的突起越发贲张起来。
陆依山喘息声急重,瞳孔剧烈地缩张,他肢体每一处动作都暴露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可他挣扎许久,仅是从嘴唇间缓慢地吐出一句。
“我的父亲,母亲,北勒山庄一百二十七条人命,都是因他而死。还有小玉儿……”陆依山哽咽了,“小玉儿十二年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也是由他而起。”
叶观澜怔忡,握臂的手微松,旋即又更用力地攥紧。
他什么话也不再说,另一只手绕过陆依山肩颈,盖住他的鬓角,轻轻把人揽向自己。
叶观澜用自己并不坚实,甚至略嫌单薄的肩头,承住了陆依山无声流淌的悲伤。
“矔奴……矔奴……”
陆依山前额抵在叶观澜的颈窝,以往情热时分足以将公子烫坏的鼻息,此刻由内而外沁着寒凉。他一遍遍漫无目的地叫着叶观澜的小名,叶观澜则不厌其烦地逐字回应他。
雪风掠起堪舆图,身后波澜壮阔的雁行山水见证了陆依山如山的坚毅,眼前人似泪非泪的含情目却把山的罅隙全部纳进来,然后一一抚平。
那天的最后,陆依山在叶观澜怀抱中沉沉睡去——自战事初兴,他与姜维废寝忘食忙于前线军务,已经好多个夜晚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当叶观澜把下颌压在他的额角,一股具有穿透力的松弛,一股奇异的温暖和微醺的倦怠,像潮涌一般向他扑来。
风声、雪声渐渐淡去,陆依山开始遗忘那些刻骨铭心的恨,以及埋藏在下面同样刻骨铭心的爱,他的世界慢慢只有面前这一片洁净无暇的白衣。
行将滑入黑暗的临界点,陆依山感到自己的手掌被打开,有人往里塞了件东西。金线密织的针脚略有些扎手,隔着柔软绸布他捏到一样硬硬的物什,仿佛是块令牌。
“睡吧阿山……醒来之后,我只希望你不留遗憾。”叶观澜俯身在陆依山鬓边落下一吻,轻柔地说道。
他继而起身,揭开门帘走进漫天风雪之中。
廊下,姜维还在焦急地等待,见他出来张了张口,叶观澜竖起食指,比了个轻声的动作。
“此番郡主出兵却屡遭掣肘,鞑子何以对绥云军的行进路线如此熟悉,大人可曾细想过?”二公子一语中的,姜维面色微凛。
叶观澜并不多作逗留,一径向门外走去,他的声音隔着风雪传回,平和中多了些许肃杀之意。
“大人经过多日排查,想来心中对十二都司的腌臜已然有数。既然痈疮烂到了底,便是时候将其动刀除尽。养痈成患的惨痛教训,在冲靖一朝绝不能再上演了。”
尽管对叶观澜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不甚理解,但姜维还是习惯性扶上腰间并不存在的剑柄——扑了个空后,他下定决心般捏紧了拳头。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
刚套好的马车内传来回应,欢喜诶了声,扯动缰绳,马车辚辚作响着向风雪之中疾驶而去。
一半山是道出喜烽口的最后一道关隘。江树随天远,好山则半被云埋,更遑论此时白霜和凝雪覆满一整山头,放眼皑皑,将离愁别绪渲染到了十分。
陆崛殊只着单衣,驻马而立。在他的身后,雪越下越大,茫茫混沌中气吞山河的南屏刀宗,被缩放成天地间恍如草芥的一小点。豪情不复存在,他翘首以盼的身影透露出一丝辛酸跟无奈。
“阁主,咱们该走了吧?”阮平吁马上前,踌躇着问道。
陆崛殊置若罔闻,目光固执地停留在来时的官道上,像是在等一个明知不会出现的人。
终于,在阮平锲而不舍的催促里,陆崛殊捺低视线,睫毛在垂眼的瞬间急颤了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出口,又很快被雪风吹散,阮平几乎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走吧。”陆崛殊挽缰在手,调转马头。
可就在这时,官道上响起一阵车马声。陆崛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有那么片刻功夫僵在原地